02

    昨夜的风吹落一地的梧桐叶，黄茫茫地将地铺满了。小舞有点想荡秋千，又疑心会踩坏这些落叶，最终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开始痴痴地对着窗外发呆。

    林凤梧刚从公司回来，看见小舞的眼睛失了焦，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他想提醒她回神，却又害怕吓着小舞。想了想还是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沙发边，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然后尝试和她对话。

    “小舞，张妈今天下午走了。”

    “我知道。我本来应该送她，但我不想看见离别的背影。”小舞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应答着。

    小舞的话让他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情绪，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10年前的失约。

    “小舞，哥哥向你保证，我不会离开你。张妈让我转告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林凤梧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略带强迫性地让她与自己对视，似乎急切地想要她肯定的应承。

    但她话锋一转，“哥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曾经将对mama的情感转移到张妈身上。陆叶jiejie告诉我，我的行为在心理学上叫做移情。如果mama还活着，应该是和张妈差不多的年纪，她会同张妈一样陪在我们身边，我们也是不会像今天这样。”小舞低下头来声音有些嗫嚅。

    “我猜到了，你总对着张妈发呆，好像在透过她看谁。我也从未忘记mama，她年轻时是那样地美丽聪慧，我们三个人曾经度过了一段极其美好的日子。”他将小舞揽入怀中，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可是小舞，mama从未离开，她一直在守护你。你不用经常怀念她，就让她一直埋在你的心底最深处。你该向前看，寻找你的新生活。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并不简单，可是哥哥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的。”

    “我想我会的。”

    “小舞，你知道的，更重要的是要忘记他们，你还会想起吗？”他们是导致小舞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自己不会放过他们。

    “坦白地讲，常常。”小舞回抱了他，头倚靠在他的肩上。

    “你陆叶jiejie明天回来，同她聊聊好吗？”他静静看着窗外的秋千架，用手轻轻拍着小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当然，我很想她。”小舞的声音渐渐小了，像是快要睡着了。他开始给她唱小时候她最爱的摇篮曲来哄她。看小舞睡熟了之后，他将小舞抱回了房间，给她盖上了被子。他站在小舞的房间内注视窗外很久后才帮她轻轻地带上了门。

    次日，陆叶如约来到林家。小舞坐在秋千上，看到她来了，取来茶具，两人一块在小凉亭里坐下。

    “小舞，最近还好吗？”

    “除了有些嗜睡外，其他都还好。陆叶jiejie出差是否顺利？”小舞帮她倒了一杯茶。

    “一切都好。嗜睡是此药的副作用，你不可以为了睡个好觉而加大药量。”

    陆叶之所以这样提醒她，是因为小舞之前曾服药过量。还好是林凤梧及时发现，将她送去医院洗胃，情况才不至于无法挽回。

    也是在那一天，陆叶才见到了真正的林凤梧，原来一直冷静自持的他也会有情绪失控的一面。她第一次见到林凤梧是在一个酒会上，她被父亲逼来出席自己一向不喜欢的场合。她百无聊赖，到处东张西望。她的专业使她喜欢也善于观察人。其实一开始林凤梧并未被她注意，他同酒会上的其他人一样，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在当时的她眼里俗气透顶。

    但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酒会结束后，林凤梧竟然上前和她搭话。他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她，她下意识想拒绝。当下的她认为林凤梧将自己当成了和父亲结识的跳板，这样的人她见过许多，可惜他们找错了人。

    林凤梧见她不接，便不动声色地将名片收回。她并非有意冷待这些年轻人，她完全理解他们的踌躇满志，也期待他们能够得偿所愿。但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家族用利益置换的私生女，在利益的漩涡中她甚至自身难保，在家族中她微不足道。

    她转身想走，但林凤梧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并说，自己是专门来找她的。她因为他的不识眼色而不再有愧疚，反而对他添了几分厌弃。她只好无奈地回答，你找错了人，我帮不了你任何。他笑了笑说，我想这个工作你完全能胜任。她有些狐疑地问，工作？

    当时的她刚留学回来，确实急需一份工作。因为父亲对自己专业的不认可，他曾多次暗中使绊子，自己投出的好多份简历都石沉大海。她曾气势汹汹地想去质问父亲，但都被母亲拦了下来。林凤梧耸了耸肩说，对，工作，而且还是一份专业对口且薪资可观的工作。陆叶小姐，现在我们可以找一个地方谈谈吗？她没有理由再拒绝，这是一个可以让她稍作喘息的机会。他们随意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后就开始进行“面试”。

    在和林凤梧的交谈中，她得知他的meimei需要因为童年遭受虐待患上了抑郁症，想要聘请她对自己的meimei进行心理治疗。她再详细了解情况后，接下了这个工作。从咖啡店出来后，她问林凤梧是怎么找到的她？林凤梧只是淡淡地说有人推荐你而我又恰好需要你。她再追问推荐人是谁时，他只是微笑，不再说话。

    就这样，她成为了小舞的心理医生，在她入职后的两个月，张妈来到了林家。

    后来陆叶才知道那时他刚刚大学毕业，眼光独到，抓住风口，拉来投资后开了一个软件公司，公司发展势头很猛，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可她却发现他的眼角眉梢都有化不开的忧愁，她想不明白他有什么放不下的，毕竟在外人看来他神采飞扬，前途一片大好。

    见到了小舞之后，她才找到了症结所在。任何一个哥哥都不应该在meimei病魔缠身时独自享受世界对他的偏爱，否则就是对亲情的背叛。

    她不得不承认，她始终对林凤梧心存感激，他不仅给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份工作，还给了她“情感”上的支持。她在1年后成为了林凤梧的女友，虽然这份感情是她自己求来的。

    当时，父亲想要和许家合作实现事业版图的扩张，采取了极为简单粗暴的方式，那就是联姻。她作为一枚棋子本应在此时发挥作用，但她却忽然想要摆脱既定的命运。就这样，她找上了林凤梧，她支支吾吾地提出了自己想要与他成为情侣的请求。

    她知道林凤梧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人，至少作为自己的老板，他无可指摘，但也知道商人本性，她并没有信心林凤梧会因为她而去得罪陆许两家。他若有所思地说了两句诗，“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她自初中时就出国留学，对古诗了解很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通过他的神情以为此事无望。

    正准备走时，林凤梧叫住了她，说晚上给她答案。这句话给了她希望的同时，又让她陷入了可能被拒绝的担忧中。终于，她在晚上九点接到了林凤梧的电话。他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并给了只会由她单方面结束恋情的承诺，唯一的条件是她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电话里还间或传来林凤梧威胁小舞穿鞋的话语。

    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和林凤梧假戏真做，她在朝夕相处中对他好感更盛。林凤梧举止得体，细心体贴，又事业有成，作为伴侣是再合适不过的。后来她才知道，她越对林凤梧动心，他们之间就越无望。她渐渐地明白，他对自己的定位可以是小舞的医生，也可以是小舞的玩伴，但绝不可能是他的伴侣。她回国后看了很多宫廷剧，虽然这种比喻不恰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一个皇帝会对太子的伴读动情。

    她也曾经带着一腔孤勇去向他告白，期盼他能像那天一样给她肯定的答案。毫无疑问，她失败了。林凤梧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拒绝了她，他说，即使我今天答应了你，但是你需明白此心不坚定。你值得百分百的爱，我不能用虚情假意来敷衍你的真心，这是对你的侮辱。或许你可以留意身边人，有人已经等你很久。好似是因为知道结局似的，陆叶并没有觉得这个结果是如此地令人难以忍受。

    但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当时看来是荒诞无稽的梦。梦里小舞病愈之后，林凤梧和小舞结婚了，他们在小舞喜欢的海岛上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她一下从梦里惊醒，冷汗涔涔，好久才缓过神来。她只认为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了的缘故，毕竟小舞在较长时间内病情都没有得到好转，这也导致她曾经质疑自己的专业性，林凤梧反倒安慰她放宽心。她认为林凤梧和小舞是绝无可能的，先不说他们有着9岁的年龄差，单就他们的兄妹关系也在提醒她的梦是多么地令人难以置信。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陆叶却发现自己的梦并非毫无道理，至少从林凤梧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她和林凤梧假装情侣之后，去林家的次数自然多了起来，有很多次因为天色太晚而在客房留宿。

    在她看来，林凤梧和小舞的好多行为都超出了兄妹的尺度，这些较为亲密的行为小舞通常不知情，但也有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们经常牵手拥抱，在每个月末林凤梧还会宿在小舞的房间内，她不止一次地看见林凤梧亲吻小舞的额头。在小舞还未成年时，陆叶安慰自己这只是兄长对于meimei的爱护而已，况且小舞的童年阴影使她不同于别的孩子，理应多费些心思。但小舞成年后林凤梧的行为也丝毫不避嫌，更重要的是最近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林凤梧看向小舞的眼神里已经沾染上了情爱。这使她已经没法欺骗自己，她必须承认林凤梧是个罔顾伦理，爱上meimei的混蛋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