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恩典

    新帝登基以来头一回在上林苑狩猎，世族大家与朝廷新贵个个跃跃欲试，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上林苑行进。

    一向爱跑马的褚淮序难得松口一回，头一次在出游时选择马车而非快马。

    马车宽敞，四周位置都铺了软垫，坐起来不难受。中间放了一张小几，里头的暗格中放了几道甜腻却不粘牙的糕点，是褚淮序让人备着的。

    可沈枝意昨晚根本没睡好觉，根本没喊过饿，那些糕点就没了用武之地。

    她青黑的眼下被薄薄的妆容盖上，魂儿都飞了，迷迷瞪瞪靠在窗边，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马车速度并不快，晃晃悠悠的，还有车轮咕噜噜的声音。她就这样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褚淮序倒是精神头十足，念着与她正在…暂且称为冷战吧，愣是目不斜视，手却自觉地伸过去托起人的下巴。

    大掌的掌心磨着尖瘦的下巴，他故意蹭滑腻皮rou，当真跟水似的，他忍不住多碰几回。

    “扣扣——”

    马车木窗被轻轻敲击了两下，带着踢踏马蹄声。

    褚淮序面色阴沉，在来人掀开车帘之前将半睡半醒的少女整个儿拢进怀里，只留下一颗黑乎乎的后脑勺对着窗口。

    “陛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来者气宇轩昂，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掀起车帘。

    他的目光瞥向褚淮序怀里的少女时面色不改，仍是笑着，也没有为了避嫌错开目光，反而死死盯着：“原来是，金车藏娇？”

    “郑小将军，掀车帘时不知通报？”褚淮序将怀里的少女用力抱紧，克制着不在她的胳膊上用力：“念在你这回立了大功，朕既往不咎。”

    郑砚初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他怀里那安静的一团上，难得收了一副好脸色。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这样亲近了么？

    他只笑，觉得喉头干巴巴的，随手放下车帘不再看他们，“那臣是不是该多谢陛下恩典？”

    感恩他囚禁他的姑母郑贵妃，感恩他横刀夺爱婚期已定的青梅竹马，再感恩他一道圣旨将自己送去戍边，从此山高水远，再无法踏入京城一步。

    郑砚初敛眉，掩盖住眼中翻滚的恨意，驾着快马一路疾驰到队伍最前端领队。

    他瞥了神色有异的带队侍卫一眼：“计划取消，山路上的埋伏全撤了。来之前怎么不通知我，马车里有…沈氏？”

    沈氏…？

    那侍卫脑子里转了一圈儿，颤颤巍巍地勒紧缰绳望向这位屡战屡胜的大景战神，他们手持天命，除暴君志在必得。

    这关一个后宫里头陛下养着的玩意儿什么事？

    那个沈氏不过就是郑贵妃身边养大的姑娘，家室未知，也许是贵妃母族家中一个不大得宠对的庶女，恰好对了贵妃的眼。

    郑贵妃膝下无子，就将她当亲女儿般养着，还特地为她求了个县主身份。可如今新帝登基，幽禁郑贵妃，谁还敢叫她一声县主？

    她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女眷。

    “将军，要救贵妃…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那沈氏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捧高踩低，眼见贵妃倒台就巴巴地凑过去舔皇帝的臭脚。这人也是真有本事，众臣惹怒皇帝，差点儿要掉了脑袋，她几句话就平息怒火，还能哄得皇帝空置后宫。简直是…”

    “闭嘴，胡言乱语。”郑砚初冷冷觑他一眼，手指搭在腰间的佩剑上，“谁准你议论沈氏？下回再让我听见，小心你的人头。”

    那侍卫哆嗦了一下，自知失言。

    他能走到今天的地位仰赖郑氏不少，自然不该对郑贵妃养大的女子胡乱揣测。

    更何况…听说那位曾是郑砚初未过门的新娘，又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这回郑小将军班师回朝，不会是来抢人的吧？

    为了这条小命还是少说两句。

    他安分地闭嘴转移话题：“那奴才这边先替将军好好盯着？等到一个万全的机会再动手也不迟。”

    郑砚初脑子里乱哄哄的，懒得吭声搭腔，只随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