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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理方才练剑时衣服上带出的褶皱,慢条斯理说:“我跟你一起在山头上六年了没出去过,闷得我老不自在,咱们出去瞧瞧,指不定人间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在心里腹诽几句我没看出你怎么不自在,反而还挺悠闲的,程透作揖道:“师父说什么是什么。”被假恭维的程显听满意地点头,嘱咐说:“你去换件衣服,咱们到城里转转。”程透应都不应,转头就走。这些年来他对程显听本就没多少的尊敬几乎消磨殆尽,因为往往敬重刚生出,就被打回原形,如此回环往复,程透彻底麻木了。比如学剑,程显听往往要先卖弄吹捧一番无名剑法——这也是让程透产生无名剑法是他所创的错觉的原因之一,然后像个腿脚不便的老头一样慢动作演示一遍,程透先开始以为是怕自己学不会,后来才晓得那不过是程显听懒得卖力罢了。唯有一次,程显听没先说上几句我这剑法如何上天入地,出神入化。那是程透十二岁的时候,程显听正在屋里午睡,嘱咐徒弟就在屋外小院里练无名剑法的第二式。半梦半醒间,陡然听见外面羽声飒飒,狂风四起。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奔出外去,只见房顶上,有只金雕不知从哪里飞进了伽弥山,正昂首长鸣,振翅而飞。程透这小崽子毫不畏惧,也在那展开足有一个院大的羽翼下张牙舞爪,提剑准备迎战!不过,程透张得是小狼崽子的牙,舞得也是小狼崽子的爪。程显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呼一声程小蛇你又不要命了吗!凌空抽出他的蛇骨佩剑三两道凶狠剑光遣走了金雕,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夹在胳膊下带了回来。这是程透头回瞧见程显听没有拖泥带水,油腔滑调卖弄招式就出手不凡。对程显听心里的鄙视,不禁又多了几分。那天晚上,他家师父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和程漆连砸带吵大闹一场。程透想去劝架,才推开了点点门缝,程显听的手立刻从里面伸出来,推开了他的手。隔着门板,程显听逆着光站在窄窄的缝隙里,眼睛冷得像是湖面上的冰,毫无生气。他沉着声音说:“程透,回教习楼去。”半大的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寒冷吓到了,愣愣地跑了。这六年里,他几乎没叫过程透的大名,全是程小蛇程小蛇的呼来唤去,程透被叫习惯了,还认真考虑过程显听既然这么喜欢“程小蛇”这名字,为啥不当初干脆给他起名叫“小蛇”呢?一路胡思乱想,程透换好了衣服回来,程显听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道:“怎么才来?”程透先一步往山下走,头也不回地讽道:“不及您老尊贵,早起练个剑能梳妆打扮上几个时辰。”程显听哼哼唧唧无话反驳,跟着小徒弟下山。伽弥山界离城中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程显听以附近都是山林出事了危险而坚决不许程透御剑,两人在小道上悠闲地溜达着,程显听盛装出席,乍一看上去,像才出山的狐狸老妖精。他不往小道旁多踏一步,因为草匝里有蝇虫,还容易刮坏下摆上的刺绣。他们无名派的钱财收入在程透心里也是个迷,整个伽弥山上下就自己一个便宜徒弟,程显听哪里来得钱苟延残喘着他穷讲究的生活。两人走走停停,程显听矫情得不行,隔一会儿就说自己累了要休息,半上午过去了离城门还有好几里地,程透忍无可忍,对程显听道:“绣鞋垫的大娘这会儿都走到了!我们两个修士还在这儿磨蹭!”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上传来噗嗤一声笑,师徒俩齐刷刷朝那儿看去,藏在树冠里的人似乎也发现暴露了,索性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清脆,是个女的。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想道,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牛鬼蛇神?两人走近了些,却还没看见人在哪儿,不过也都注意到了树上的女人是个修士,境界比程透还要差点,刚过心动,勉强摸到金丹的边儿。“哎,两位!既然都听见了,过来搭把手呗!”那女人在树上开口,她讲一口地道雒阳话,语气轻浮,既不像修士,也不似小家碧玉,反而像是调戏小家碧玉的登徒子。程透和程显听两人皆不是雒阳人士,猛一听她讲话,都没太反应过来。女人好像发现了这点,换成了官言,又说:“喂,道友,帮帮忙啊!”师徒两人同时挑眉,走到那棵树下。原来树上挂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峨眉淡扫,唇若桃花,看着年龄至多同程显听一样大。程透与这女人当然是初见,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只见她正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被挂在树杈上,奇妙的是,即便如此她也能显出点仪态慵懒、从容不迫来。更何况她着一袭枫橘色圆领衣袍,扎着革带,也不是寻常女子的打扮。程显听对着树略一施礼,问道:“娘子为何……上树啊?”后半句的用词叫程显听也明显卡了壳,故作镇定地说完了话。程透转过身子,不忍直视。那女人却不觉尴尬,爽朗一笑解释道:“我御剑从城里过来时分心一下,不留神从剑上摔落,在这儿挂了快两天了。”她说着,指指自己的腿,“给摔断了。”两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腿呈现出诡异的外翻状,软绵绵地垂下来。真是心大。程透看得都有点rou疼,在心里说。“唉,家门不幸啊。”女人重重叹了口气,“我那管事的师兄闭关去了,掌门师父不老管弟子死活,你们要是不经过,我还不知要在上面挂几天呢!作孽啊,真是作孽。”等她一番指责门派不顾弟子死活后,程显听才足尖一点轻巧地跃上女人旁边的枝杈,俯下身子随口问说:“娘子在城中哪个门派?”“城里?”女人反问道。“不是,我不是城里的,我是打雒阳来的。”这下换程透和程显听都有些咂舌,伽弥山与城中皆卡在豫州边界,雒阳城距这里可有百余里,女子修为尚且刚够御剑,便敢孤身一人从雒阳一直到了这儿才摔下来。真是个人才!师徒二人第三次同时在心说道。程显听轻道一句“多有得罪”,两手抓住女人的断腿,开了神识查看,女人的腿伤得很重,寻常凡人怕是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