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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之前,在一家茶社的包间里,伊寻、季明希以及双方的律师,坐在一起再次确认了离婚协议书的内容。 谈到夫妻共同财产分割的问题,两人对于别墅的归属依旧无法达成一致。 曾经共同生活的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似乎成了不祥之地,谁都不想再和那里有半分关系。 两位律师对视一眼,用眼神给对方诉苦:只见过夫妻离婚争抢共同财产的,还是头一回见着相反的情况。 嚯,有钱人了不起啊,面子比金子都贵。 “那就按照上回季总说的,捐给下个月东区那场慈善拍卖会吧。”伊寻道。 “好。”季明希答应得很干脆。 伊寻眼神黯了黯,想起上回两人就以谁的名义捐赠的事情你讥我讽,又说:“匿名捐就好了。” “嗯。”季明希没有异议。 于是离婚协议书的最后一版终于被敲定,两人的律师效率很高,修改之后各自又审查了一遍,便将最终稿打印了出来,交在两位当事人手里。 在失眠的夜晚里,那些文字伊寻已经看过太多遍,此时仿佛不想再多看一眼,拿起签字笔便直接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直到伊寻利落地印好手印,季明希才刚把笔帽拔开。 或许是临近足月,重孕之身拖累了他的反应能力,让他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也或许是刚才季明希不小心再次看到了被打印出来的那句刺目的话。 ——男女双方感情确已破裂,无和好可能。 他低着头,一笔一画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一旦想到从此以后伊寻就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就浑身提不起劲儿似的,三个字写完,好像花费了他全部力气。 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带着这份协议书去民政局申请离婚登记,在未来三十天内,如果两人都没有撤回离婚登记申请,那他们的婚姻就到此为止了。 说来倒也讽刺,腹中双胎的预产期也在三十天后。季明希不知道自己将要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这一个月的倒数日。 律师走后,伊寻和季明希都没有动,他们似乎有话要向对方说,可又都不愿意开口,甚至不愿意看向对方。 桌上没被动过的茶水彻底放凉,季明希低头看着茶杯里平静的水面,声音也极其镇定,说出口的确实打破这平静的话。 “一一,你喜欢过我吗?” 伊寻有一瞬间很想立刻起身走人,可又觉得自己若是气急败坏,那大概就正合了某人的心意,便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表情。 她不愿意承认,其实是她不想走,毕竟从今往后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便几乎没有了。 “季总这话问的,是侮辱自己,还是侮辱我呢?”伊寻淡淡地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当初结婚,就是为了满足老爷子的遗愿吗?”季明希又说。 伊寻开始后悔刚才没有起身走人了。 “你其实是希望我出轨的吧,这样你好有正当理由和我离婚。”季明希卝藏在桌面下的两手紧紧抓着裤子,才抑制住了颤抖。 而他的这些小动作,伊寻自然没看见。 伊寻默默做了次深呼吸,终于抬起眼,盯着对方,似乎在用眼神回答着他的话。 季明希迎上了她的视线,从她淡漠至极的神色里读出了出奇的愤怒,他突然想,自己也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懂伊寻。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季明希的声音依旧温柔得像是最优雅有礼的绅士,可伊寻听了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一一,你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告诉我。” 伊寻没说话。 季明希好似也没期待能听到她的回答,继续道:“你认定我出轨的时候,我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 伊寻心下一紧,率先错开眼。 “对外就说我们年初已经私下离婚了,没有公开而已,一同出席活动,是为了公司,”她开口,绕过了季明希无意义的话题,“这么说对你我两家的股价会有影响,不过也比真实情况要对你有利得多,孩子也好有个名分。” “不需要,”季明希拒绝得很果断,“什么时候离的,就是什么时候离的。” 伊寻没想到季明希这般不领情,似乎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她沉默片刻,说:“你知道我是不会认这两个孩子的。” 季明希抿了抿唇:“嗯,我知道。” 伊寻眨了下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约透露出丝微的疲惫与厌烦。 “如果是在婚内有的,那他们两个就是私生子,”伊寻抬头瞥了季明希一眼,“你非要我说出来吗?” 这回换季明希无言以对。 季明希垂眼看着腹部撑起的弧度,心道:腹中两个孩子就算没有母亲,也不能乱认母亲啊。 “芮可可怎么说?”伊寻问,这是她第一次对季明希讲出这个名字。 “跟她没关系!”季明希眉头紧皱,声音里满含怒火。 或许两人从见面开始便都各自压着心中的消极情绪,而此时此刻,季明希因为这个名字,终于忍不下去了。 伊寻的嘴角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用很轻的声音感叹道:“……这么护着她啊。” 季明希将视线从伊寻脸上移开,眉头仍然紧紧皱着。 伊寻只笑了一下,便没再笑下去了。 她默默做了次深呼吸,努力收起心中那些不该有的羡慕与酸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口,就当这是她最后一次犯欠。 “明希。”伊寻叫道,她仍垂着眼睛,没有抬头去看季明希的脸。 季明希微微松开眉头,烦躁的心情都被伊寻这一声给叫得缓和了一些,毕竟伊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柔地叫他了。 然而伊寻接下来的话,却只让季明希更加愤怒。 “你和她的家境、身份、地位相差太多,做出这种事,你跌得要比她疼得多,更何况孩子也是由你怀,由你生,辛苦的事情都是你来做,明希,好好认认人吧,小心别被骗了。”伊寻道。 季明希暗暗自嘲一笑,心道自己也就会被正坐在他对面的这人骗。 伊寻见季明希一副根本没有听进去的模样,又道:“明希,我私下见过她,她其实跟你想的——” “你找过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季明希倏地打断她道——果真,他猜的没错,伊寻和芮可可是见过面的,伊寻大概看到了自己并非主动送给芮可可的那只口红,而后便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可是…… “你心里有怀疑,应该来找我,而不是去找她!这跟她没有关系!”季明希几乎是低吼着说完了这几句话,胸口不住起伏。 “不是我去找的她……我……”伊寻似乎是被他吼得有些失措,下意识为自己辩解,可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季明希这份明目张胆的偏袒,将她本就痛到麻木的心彻底刺碎。 认识这么多年,伊寻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季明希也会发脾气,也会生气,也会这么凶地对人讲话。 看来之前是没有遇到如同软肋一般想要小心爱护着的人,而现在他遇到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眶很快便承受不住越积越重的泪水,只好放任它们扑簌往下掉。 伊寻哭了。 季明希一惊,心中的怒气瞬间散了,脸上的表情被迷茫和不解占据。他动了动唇,却又不知要说什么话才好,看着伊寻脸上的泪水不断往下掉,他的整个心都要烂掉了。 我又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吗?季明希反省着自己,又不知他错在哪里,更不知该如何弥补。 伊寻低下头,尽量不让季明希看到自己的模样。她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把泪,忍不住在心里想: 若芮可可面对此情此景,会如何应对? 她大概会抬起头,眨着含满泪的大眼睛,带着哭腔软软糯糯地对季明希说,哥哥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听似是埋怨的话,语气里的撒娇却更重。 芮可可会把自己遭遇的委屈和不公放大十倍地让季明希知道,不用季明希伸手,她就会钻进季明希怀里,让他为自己擦泪,而后季明希立刻便会后悔自己把任何不好听的话丢给怀里这个犹如天使的女孩子。 芮可可会招人疼,会招人喜欢,可她不会。 她伊寻只会在心脏疼到极致的时候掉下几滴没能忍住的泪。 芮可可会利用眼泪讨来无数的安慰与疼爱,而她只会被这种代表失败的产物弄得狼狈不堪,之后为了伪装自己的失败,竖起浑身的刺,还给对方更加刺耳的话。 理解、支持、偏袒和爱,这些她从季明希那里得不到的东西,她都会装作自己也不稀罕要。 其实不是真的不稀罕,只是她不知道向季明希要来的方法,芮可可的那一套,她好像还真学不会。 怪不得季明希愿意把这些东西给芮可可,而不是给她。 “罢了,可能认人不清的人是我,”伊寻抬起头,泪痕满面,双眼通红,“之前都没发现,你和她这么般配。” 伊寻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并不意外地看着季明希眼中的迷茫与不解统统散尽,只余冰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