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久别

    凝竹回到无尘峰后，将她刚刚与顾久安分享过的说辞重新整理了一下，写到一张纸上，折了只灵鹤飞到叶百川那里。

    她到底还是没有与他当面谈判的勇气。

    好在叶百川也没再传信或传音过来，她曾用瑶光镜看过几次，顾久安房中的布置虽然还没有动用过的痕迹，但依旧保留如初，说明他已然默许。

    凝竹安心下来，余下几日拿着一本炼器的古籍在乾坤袋中翻找着各种玄铁、神石，想为顾久安打造一把全新的、没有任何派别归属的剑。

    待材料备齐，想要去问问顾久安对佩剑有何要求，才发现叶家到处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凝竹后知后觉地发现，顾久安好像已经数日未回房中，她在那床被褥上留的压痕丝毫未变。

    这是发生了什么？

    是她擅作主张惹人生气了？

    那是叶百川生气了不让他回去，还是顾久安生气了不愿回去？

    凝竹想不明白，她踌躇了半天，鼓起勇气跑到清风苑中向叶百川询问情况。

    叶百川悠闲地抿了一口茶，有些自得地开了口，“最近有秘境开了，到秘境中试炼去了。”

    凝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出了叶家？”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把他赶出叶家？”叶百川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是……”凝竹的想法确实如叶百川所说，但她不敢直说，支支吾吾有些不知如此解释。

    叶百川若真的不管不顾赶他下山，他在山下若是遇到敌人可怎么办？这本书的剧情一向对他苛刻。

    看她如此紧张，叶百川也不再隐瞒，凉凉开口，“放心吧，没出叶家，我怎么会轻易让他这个隐患出山，在不秋山东南裂谷中的秘境。”

    凝竹舒了一口气，“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看他本事了，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小叔……”凝竹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您别开玩笑了……”

    “我可不开玩笑，东南秘境本就诡谲多变，凶险重重，十四道关卡道道皆有弟子殒命其中，所以此前才一直被封，他若无用，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凝竹脸色有些泛白，她觉得叶百川不会真的想杀了顾久安，但秘境若真的如此凶险，顾久安那种吸引祸端的体质，又没有兵器在身，可能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您……您怎么能让他这个时候进秘境，他身上有伤，也没有剑……”

    “伤，你不是都帮他治好了吗？”顾久安淡淡扫了凝竹一眼，“剑的话，随便找一把便是，他之前那把剑也就是山下兵器铺子里随便拿的。”

    “那秘境在东南何处？”

    “怎么，你还想去找他？现在秘境入口已关，谁也进不去。”

    凝竹满脸担忧，脑中不停地想着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进入，看着地面一时没有言语，叶百川看了看她，突然没好气地甩出一句，“你别乱想了，祸害遗千年，他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我倒是省心了。”

    凝竹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安慰。

    这句极别扭的安慰却有着奇异的力量，让凝竹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是啊，她应该相信叶百川的分寸，是她关心则乱了。

    她面上浮现几分羞意，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小叔。”

    “快回去修炼吧，否则以后我真要杀他，凭你的本事也拦不住。”

    凝竹笑了一下，乖巧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

    无论如何，顾久安是真的归期不定，凝竹只能自己设计那把剑。

    精心研究了用料配比，细细勾画了草图，才发现叶家炼器的玄机峰只铸造过法器，不曾铸造过剑。

    那里技艺最佳的炼器师信誓旦旦地表示可以现学，但她看那人对自己一脸痴迷，就知道他也和时纾脱不了干系。

    凝竹自然不能将铸剑之事交给这种人，无奈之下，又闭关研习了锻造之术，一月之后，还真有所成就。

    借了玄机峰的炼器炉，一边想方设法地躲着那位献尽殷勤的炼器师，一边紧赶慢赶地忙活了一个月，终于铸出了一把三尺银剑。

    通体生寒，不显锋芒，凝竹拿着它略试了一下，削金断铁不再话下。

    倒是像极了她要送得那个人。

    顾久安仍然不知归期，她只得将剑收于匣中，放在听竹轩的置物架上。

    极速旋转后猛然停下，她发现自己回到峰中后有些无所适从，日日路过看到置物架上的长匣，总要想一下顾久安已经走了多久。

    意识到这点后，凝竹愣了一下，对着木匣不禁哑然失笑。

    她自从来到这里便一直围着他转，现在分开那么久竟还有些不适应。

    她这般反应，还真是……

    像极了孩子上大学后的空巢老母亲，并且这位老母亲还刚刚学会了孩子爱吃的菜。

    凝竹·老母亲笑着摇摇头，将木匣收入乾坤袋，回到书案前继续翻阅一本符咒典籍。

    而后沏茶、抚琴、散步，日复一日。

    凝竹又回到了独属于她的生活轨迹。

    ——

    不知不觉，顾久安已经进入秘境三个月了。

    这个时间就很微妙。

    之前进入秘境的人在里面呆得最长的时间，也就是三个月，这么久没出来，怕真是遭遇了不测。

    叶百川正想着要不要劈开秘境把人揪出来，却发现他那个整日不管不顾非要缠着顾久安的小侄女好似冷静了下来，在无尘峰中清闲度日，仿佛忘了那个人的存在。

    叶百川又觉得，顾久安在秘境里再呆一段时间也并无不可。

    又过了半月，一日清晨叶百川正要出门，便看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青衣劲瘦的冷寂身影，面上瞬间浮现几分烦躁，抱肘立在门口等那人过来。

    青年走近向他行了一礼，轻启薄唇淡淡喊了一声“师叔”。

    身上的叶家弟子袍依旧穿得严丝合缝，脸上也依旧是那副看古井无波的漠然神情，看不出在秘境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叶百川冷眼打量了他一眼，讥讽开口，“呵，待了三个多月才出来，真是没用啊。”

    青年站在那里面无波动。

    叶百川早已经习惯了他漠然的样子，但隔了三个月没见，他近期体验的都是其他弟子的有来有回，现在猛然又撞到石头上，心底霎时升起一股不爽，只想拔剑将他吊打一番，但又急着出门，只能咬着后槽牙压下火气，厉声训道，“你灵力尚存，回这里干嘛，滚去后山练剑！”

    说完之后，甩袖而去，而后几日未归。

    碧玉峰的后山悬崖边日日回响着铮铮剑声，一如从前。

    凝竹一直没发现顾久安已经回来，直到一日，她突然想起他的生辰临近，才拿起瑶光镜，本未抱希望，却发现他房中桌上的茶盏位置有了变动，好似有人用过。

    顾久安回来了？

    凝竹脸上刚漏出喜色，又发现她为他铺的云被皆已被撤去，换回了那床带着叶家弟子标志的硬枕薄被。

    这……

    凝竹无奈地笑了一下，只能说每个人喜好不同罢。

    瑶光镜中的画面转了一下，那个青色的身影果然在后山悬崖上下翩飞。

    凝竹闪身出了无尘峰。

    ——

    那里本是荒草丛生、鲜有人至的险峻断崖，一处崖壁似被人一剑削平般光滑，上面刻上了叶家弟子心经，日日剑影闪烁之后，崖壁崖底剑痕层叠，寸草难生，苍茫石壁之间再无翠色。

    青年每日来到这里便似上了发条一般漠然练剑，一言不发，一刻不停，直到灵力彻底耗尽才离开。

    可今日，他一剑挥出却突然顿住，转身落到了地面。

    “顾久安！”

    凝竹刚到这里便看见他转头看向了自己，两目相对那刻，久别重逢的欣喜自心底乍现，她一边笑着喊了他一声，一边提着裙边向他跑去。

    崖底地势不算崎岖，但暗藏碎石，凝竹眼中全是前方之人，毫无意外地被绊倒了，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去，跌入到一个熟悉怀抱之中，鼻尖瞬间被清冷的松柏气息充斥。

    凝竹觉得尴尬，一时间不想抬头，好在稳稳接住着她的那个人也没急着松开，她得了时间缓了片刻，调整好情绪以后，向后站直了身子，那双环绕着她的手臂随之撤回，人也向后退了两步。

    “多谢……”凝竹对他点了一下头，笑着问道，“你是何时回来的？”

    “七日前。”

    “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去找我？”

    “大小姐可有事吩咐？”

    “你……”凝竹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无奈，“是啊，确实有事要找你。”

    青年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吩咐。

    “你通常几时结束练剑？”

    “时间未定，灵力耗尽便止。”

    “这样啊……”凝竹有些苦恼，这样她很难按时准备饭菜啊，“那你明日酉时能预留出来吗？”

    “他不能。”叶百川冷厉的声音在断崖上空响起，“他要练剑。”

    凝竹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有人，猜到只是他的传音。不过能如此精准地接住她的话，想必是在崖底设置了什么阵法，让他实时知晓崖底情况。

    “之后补上便是，何必非要在那个时间？”

    “因为我只有那个时间有空，我要验收一下他进秘境试炼的成果。”

    凝竹微微蹙眉，有些不太相信，这都七日了你才想起来验收？

    “你可以提前一些过来，现在不也可以？”

    “我现在若是有空早去那里把你扔回无尘峰了，只有明日有空，且要练上一日，你别想了。”

    这是真把所有可能都堵死了，凝竹可以肯定他是故意与顾久安作对，略带不满地问道，“小叔，你是不是知道明日是他的生辰？”

    “随你如何想，他明日哪也去不了，你赶紧回无尘峰，别逼我去捉你回去！”

    “小叔！”凝竹不满地喊了一声，还想再劝说，但崖顶再无声音传回，应当是掐断了传音。

    顾久安清淡的声音在一侧响起，“若大小姐无其他要事，便先回去吧，弟子并不过生辰。”

    凝竹转头看了一眼沉默良久的青年，他依旧面色无波好似真的不在意什么生辰，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心疼。

    想着以往练剑也就是四五个时辰，凝竹悄悄布了个结界在二人周围，隔绝了声音传出，重新扬起笑意宽慰他，“无事，我等你结束便是，我们晚些开始。”

    “大小姐不必费心，弟子确实不过生辰。”

    那个被他舍命相护的储物袋中只有六七件生辰礼，他现下即将十九，确实有许多年未过生辰。

    凝竹看着他的眼睛，略带神秘地轻声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这次绝对是你需要东西，你一定要来啊。”

    说完不等他再反驳，闪身消失在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