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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先挂断了。”

    逆风旋把终端显示屏收回去，从阳台回到客厅。他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们依然在玩国王游戏，记得他离开接电话时大家才刚抽好牌，等他回来，每个人面前的纸牌似乎又不一样了，上一轮结束得真早。

    “哟，小风少爷，女朋友查完岗啦？”说话的正是此间主人风永铭部长……的亲生女儿风凌霄，也是暂时“收留”了逆风旋的朋友。风永铭属于流水线出身但成年后凭借特殊贡献与才能被风氏吸纳并接受基因改造的外家人，而风万里那样的属于内家，坊间传闻这两人联手逼迫风氏老族长风太宇让位，风万里掌权，因此风永铭一个外家才比很多内家活得都滋润。

    政治方面的事逆风旋了解不多，但他与风凌霄确实很亲近，算半个青梅竹马，初中毕业后风凌霄转去了一所军工学院的附属中学，逆风旋则正常升入本校高中，俩小孩的日常联系渐渐少了，不过也一直没断。风凌霄是个直率洒脱到甚至不大像女孩子的女孩子，譬如敢在这种多人场合调侃“小风少爷”，所幸无论是家人长辈、亲戚朋友，还是学校里战斗机为主的老师同学们，都挺喜欢她这副性格，于是她无忧无虑地成长到一百八十岁，在这个仿佛没有止境的漫长的夏天、仿佛做梦一般成了所谓大人。

    “你少胡说八道了，我哪儿来的女朋友？”逆风旋打眼一扫没看见空位置，干脆蹭个沙发扶手坐下了——反正风凌霄占的这个单人沙发力求舒适，坐垫扶手靠背之类的全是怎么厚实怎么来——他坐下，故意拿腔拿调状似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家主大人对早恋深恶痛绝，我可不敢违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哈？你才是少胡说八道了！待会儿……就下一局，谁抽到鬼牌了就让逆风旋给我们看他的通讯记录，最新一条直接拨回去，看是谁接。”

    由于风凌霄已经成年了，请来的朋友们大多也成年了，别墅管家准备的果汁饮料并非全然零酒精，而逆风旋难免误喝了几口。与自家父亲一脉相承的糟糕酒量使得他有些亢奋，鬼点子涌上心头，先是用挑衅似的语气说一句“那你等着后悔吧”，又猛地掐断，属实吊足了在场众人的好奇心。他也知道风凌霄肯定会偷看他的牌，给每一局担任国王的那个幸运儿做手势，故严防死守风凌霄，再适时放一放水，果然这局他被点到了。

    逆风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终端：“刚才是我爸问我在朋友家玩得好不好，怎么样，真的不是女朋友吧？你们真想看我拨回去？”

    不待面露难色的众人作出进一步反应，风凌霄便嚷嚷开了，似乎也挺上头的：“拨就拨！风叔叔可温柔了，再说了这是假期，玩游戏输了打个电话而已，他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生气呢！”

    只可惜温柔的风叔叔并不打算配合他们营造更为劲爆的游戏效果，电话“嘟”了十几声后自然挂断，机械女声提示“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既令人失望又合乎情理，有的还暗暗松了口气——城主大人总是很忙的嘛。

    之后逆风旋时来运转，连着三次抽到了象征国王的鬼牌。他胆子大放得开不怕得罪人，却又很高情商，不会当真闹得下不来台或尴尬冷场，三局下去气氛推向另一个高潮，先前打电话的小插曲彻底翻篇，被遗忘得干干净净。逆风旋倒还记得，等下半夜家庭卡拉OK影音设备搬出来，众人或唱歌或三三两两凑一小堆儿闲聊，他便又给他的城主父亲打了个电话，而这回是“正在通话中”，还是没有联系到本人。

    逆风旋不禁直犯嘀咕，心想前一通也就算了，八成是爸爸正忙着和mama干一些事情，没空注意终端，可这一通怎么回事？这都一点半多快两点了，总不至于……嗯……不至于不至于，爸爸肯定又在处理工作了，难道有突发情况？

    他点开聊天通讯录，发觉星天罡将军的工作号头像还亮着，更加坚信是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城主大人抓上副官一起加班，就想着发条讯息关心一下，结果醉迷糊了意外手滑，按成了语音通讯键，而更意外的是星天罡将军竟然秒接：“喂？城主，我刚才不小心……啊，不、不是城主啊……逆风旋？这么晚了有事吗？”

    “这句话我还想问你呢，星天罡将军，都这个时候了工作号还没下线，爸爸也不接我电话，你们在加班吗？”逆风旋惯会反客为主，“啊对了，今天朋友庆祝成人礼所以稍微喝了一点点点点……睡得也晚，拜托帮我保密哦，千万千万别告诉爸爸，开学了我请天璇jiejie喝奶茶！”

    “嗯好，我知道了。加班……算是吧，算是吧，我们讨论了几个方案需要城主定夺，但……可能是太晚了……”

    “那发邮件呀，”逆风旋的表达欲望被酒精大幅度激活，开始讲一些包括星天罡在内的很多人其实都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讲废话，“爸爸睡之前会检查邮箱，看到了就回复你们了。”

    星天罡随口“嗯”一声，不知是察觉到逆风旋此时的不清醒，还是无暇顾及，只想快点结束这通电话：“你也不要熬太晚，去休息吧。”

    “我不困！”

    “呃，那我困，我困……”

    “原来是你困了呀，那好吧星天罡将军，晚安了……祝你们工作顺利！”

    最后这突然拔高的一嗓子吓了星天罡一大跳，好悬没手一抖把终端给扔出去。他又看了看显示屏，确定真的挂断了，屏幕上只有干干净净的主菜单，没有隐藏窗口，没有新消息，便放下终端双手缓缓捂住自己的脸，声带摩擦挤出一阵小声的、断断续续又意味不明的哀嚎。

    就在刚才他确实跟几位部长讨论了有关退伍军人再就业几个方案，确实谁也说服不了谁，确实一致同意了让城主来拿主意，反正都知道风万里四点睡八点起，快两点钟时打个电话过去算不得扰人清梦。然而，然而——

    你有没有听过人在运动之后的声音是什么样子？带点哑，带点喘，因为要用力呼吸所以吐字会显得急促，甚至让听众也不由得跟着深呼吸。你要知道，在座的都是成年人，心思纯粹如星天罡也正享受着与堂妹稳定的同居生活，故这种时候听到这种声音，说不会想歪那是睁眼说瞎话，肯定要想歪的，区别只在每个人脑补的精彩程度。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根本没什么，不就是打电话的时机不凑巧，正赶上城主和人zuoai嘛，但好死不死这通电话城主接了！还误以为是别人打的！开头一句又是哑又是喘的“怎么了小旋”直接把人干沉默，随后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小旋？唔……痒，我要、我要下去……”

    星天罡回忆不下去了，当时他也是不敢再听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抬起头来跟几位部长面面相觑。这其中有谁已经反应过来那“另一个人”是战神大人，有谁还懵着，他拿不准，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下，但归根结底是拿不准城主对此事的态度。城主会很介意吗？抑或恰恰相反，希望上城区能有越来越多的人习惯战神大人的存在？星天罡觉得应该是后者，可万一不是呢……唉！

    他当然也考虑过问问逆风旋，结果命运就是这么机缘巧合，偏偏就在这一晚逆风旋陪朋友玩喝多了，爱莫能助。认命吧，星天罡心想，没关系的，我的教资和编制还在，还可以回老家搬砖，或者去下城区搬砖，怎么样都可以，B级战士总不会在能源之城活不下去的。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同一片天空下，逆风旋美美睡到了将近中午，醉酒的那点头痛也在吃过早午饭之后荡然无存。风凌霄醉得更厉害，起得也晚，梦游一般从卧室慢吞吞蠕动到洗手间，再慢吞吞蠕动进沙发里，捧着一杯蜂蜜柠檬水呆呆出神。“你头痛呀？”逆风旋问她。她摇摇头说还好，像是神智终于恍恍惚惚归位了，指挥她举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喝到差不多一半又变为牛饮，而后空杯“咣”地落到桌上，喝水弄得跟喝酒似的。

    “我＊能源之城亲切问候＊，谁当初发现乙醇兑水可以喝的？这玩意儿为什么要存在？哎……难受死我了，哎我＊能源之城亲切问候＊，再也不喝了……”

    “是么，你昨晚喝了多少啊？总共开了一箱二十瓶酒，匀一匀好像也不多，每个人分不到一瓶。”逆风旋摸摸下巴，“是基因的影响吗？我爸一丁点儿都不能喝，你爸……三杯？五杯？我反正是喝完五杯就停了，可能当时也有些迷糊了，但问题不大。”

    “不喝酒多好啊，喝醉了酒的人跟疯子一样——”话音未落，忽然她就一个弹射起步，急匆匆跑去楼梯口，“不行不行不行，我得让他们把监控录像删了！”

    逆风旋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应该已经删了吧？”

    不过他还是和风凌霄一起检查过才彻底放下心来。之后陆陆续续有昨晚的玩伴给他或者风凌霄发消息，互相问候，看来都是醉到了下午才清醒。其实这种情况按惯例主人家是会留客人们住一晚的，客人想不想住那是客人的事，但挽留与否是主人家应尽的礼节，他们昨晚二十多快三十个人呢，总不至于一个都没留，当然了他自己除外。

    但他想了想，又假装在打游戏，眼珠不动声色朝旁边一瞥——风凌霄正一面摊开好几部新出的碟片挑挑拣拣，一面忙里偷闲回消息，脸色再正常不过，于是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挑不出来。”风凌霄仰起头叫他，“要不你凭感觉选一个？你运气总是不差。”

    “那看解救人质的片子吧，海报连火箭筒都整上了，还是R标，至少不会拍得很无聊。”

    “你一百六十岁就看R级片？”风凌霄打趣道，实则根本不在乎这种事，就准备放逆风旋说的那个，把其他碟片都收回去了。

    我一百二十岁还搞了我妈呢，逆风旋心想。“没关系啊，未成年观看R级片需有家长陪同，你已经成年了，接下来俩小时你就是我家长。”

    “行啊，来儿子，喊声爹给老爸听听？”

    逆风旋眨眨眼：“认真的？”

    “……你先等一下。”风凌霄谨慎叫停了这一心血来潮的玩笑，谨慎地双手抱胸，甚至还谨慎地后退了一小步，“你是不是准备故意喊得特娇特嗲特恶心来恶心我？免了免了，无福消受，我还是继续做你堂姐吧。jiejie怎么不算家长？jiejie也算的嘛。”

    一席话使得逆风旋茅塞顿开，当即吊着嗓子夹出那种特娇特嗲特恶心的语调，人也配合着作双手合十星星眼状：“哇～jiejie好聪明～”说完他便绷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真的好恶心！你怎么想的啊凌霄jiejie……我也就是想打电话问问我亲爹的意见，问问他介不介意我替他认个拜把子兄弟，啧啧啧，会玩儿还得是jiejie你会玩儿！”

    风凌霄铁青着脸：“你现在是真的恶心到我了。”

    “喔，那对不起，我给你道歉。我们放电影吧？不胡闹了。”

    直到片头曲放完、主角进入画面中心，风凌霄都没缓过来劲儿，泄愤一般揪着抱枕，闷声抱怨，却又仿佛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轻：“风叔叔人多好啊，你怎么就……不像他……”

    逆风旋很用力地咬了很大一口苹果，嚼得很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