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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舟晚习惯询问会不会被讨厌,似乎与我在一起是个随时会被更改和推翻的决定,需要她一遍又一遍反复地确认我与她依旧是在同一条路上,而不是心猿意马地琢磨着要分道扬镳。 在任何可能的场合都是如此,随时会担心我松开牵着的链子。 “不讨厌你。” 她却把嘴唇抿得更紧,不漏出一丁点儿气味。 “我就是不喜欢喝酒这个事,因为我感觉人喝了酒之后会容易失控,喝到烂醉如泥然后拍桌子吹牛,很讨厌这种人。” 我嫌恶地撇嘴,仿佛已经闻到了带着酒精的刺鼻呕吐味和口齿不清的胡话。 “不会,我保证,”喻舟晚努力地和我解释,将自己和那些酗酒的人划清界限,“不会的,那样确实很招人讨厌。” “我就是有时不想思考问题,不想去面对现实里的事情,就会喝一点儿,”见我不说话,她以为是自己说话的可信度遭到怀疑,苍白地为自己辩解:“只喝一点儿。” “面对现实的问题……是指遇到不开心的事吗?” 我这次有全神贯注地在听,没错过她话里一闪而过的尖刺。 “没有不开心,就是习惯闲来无事会喝一杯,”喻舟晚努力找补,“是有一点不开心,不过不重要,都是小事。” “为什么?”我趁她走神,去够手里的高脚杯,“告诉我吧……jiejie。” “没什么,都是小事。” “是吗?” 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喻舟晚急忙逃避。 在说谎。 “要不要我陪你喝?” “你刚才说不喝的。”她小声嘟囔,惊讶我态度的转变。 “是从来不喝,”我起身要去拿酒瓶,被喻舟晚摁着坐下,“但这不是说要陪你嘛,所以给我倒上吧。” “多倒点。” 喻舟晚“吝啬”地又倒了点,我举起杯子晃了晃,浅浅一口,不满两指高。 “第一次喝的话,不要喝太快……”她好心提醒我。 我以为自己能像电视中的女主角那样举起高脚杯痛快地一饮而尽,红酒细润的液体才沾到舌尖,涩味在口腔中猛然迸裂,手比头脑反应更快,把酒杯拿得远远的:“噫……好苦……” “别喝太快。” 喻舟晚拼命忍着笑意,见我在反复尝试又反复放弃,收敛不住地笑到花枝乱颤,眼睛弯成一对上弦月。 “喝慢了也不妨碍它又苦又涩啊。”我咂着嘴,努力稀释红酒的味道。 “还好啦,喝习惯了就行。” “那不就相当于对酒精上瘾?”上瘾意味着失去自控力,我对这类东西没有好感,“可能在不经意间就戒不掉了。” “我没有,”喻舟晚的情绪素来敏感纤细,要精准地澄清来自我的任何一点怀疑,“喝酒是因为喝完了之后就会犯困,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就不用去想那么多事情。” “我下次不喝了。”她突然赌咒似的开口。 “为什么?” “你不喜欢。” 我坐到沙发上,放下酒杯,招手示意她过来,喻舟晚不解地弯下腰靠近。 搂住她的脖子亲吻,她匆忙间反应过来要回应,来不及放下酒杯,另一只手绕过后背圈住,指节掐得太紧,有些微的疼痛。 没有浓烈的苦涩味道,她的吻从来都是极其容易陷进去的,连带着红酒的味道都不那么令人生厌。 怎么不能再深入一些呢……她保持半弯着腰的动作,搂住她脖子便能轻易延长亲吻的时间与尺度,似乎要柔软的舌在体温里融化才好。淡淡的酒味酝酿开,若有若无,却始终锲而不舍地存在于每次交换的气息里,勾起细密粘稠的情欲。 “好甜,”我抬起头,舔了舔嘴唇,“jiejie……” 她的眼睛湿湿润润的,在接吻时泛滥而混乱的念头都可以从急促的呼吸和深切的目光里一览无余地看见。 “我会喜欢。”我轻咬她的唇尖,“有你味道的,我都喜欢。” 起身的动作看着是干脆利落,实则那只手臂已经在后背上摸了个遍,不甘心地用呼出的小簇扫在脸颊上,怕自己当真全盘失控。 之前在米理时,本土的学生们在结束一天课程后,总会找个合适的电影然后开一罐啤酒或者自己调一杯甜酒,很少烂醉,但始终作为休闲时助兴重要的环节存在。 我向喻舟晚求证自己的猜测,毕竟很多英国人都有下班后小酌的爱好。 “嗯,其实还是个人习惯。”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喝的?” “不记得,差不多是第一年冬天吧,”喻舟晚的手停住,“那段时间期末压力很大,要在很短的时间里掌握很多软件,理解很多东西,做各种设计稿和汇报,而且到处都……” 发现我凝固在她的视线越发沉重,像一层层水珠反复聚合结成的霜。 “没事,都过去了。” 曾缺席的东西,真的可以轻易过去吗? 在亲吻之后红酒浓烈苦涩显得不真实,仿佛是第一次喝酒的错觉,我起身要去抢她手里的酒杯,想再尝尝有什么不同,喻舟晚没躲开,红酒泼到我的手上,杯子里见底,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口,刚才我居然觉得要花好大力气才能喝完。 “jiejie……我还……” 话音未落,喻舟晚主动拉起我的手指含住,舔去酒渍之后再擦干净。 她重新倒了半杯,比第一次要多,接近半满。 以为她是自己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杯子时,犹豫着没说完的话已经被她用嘴唇堵住,撬开紧阖的齿,红酒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 “唔……” 感觉到我的挣扎,她放慢了的节奏,慢慢地喂完一口酒,又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等我全部咽下去,戏谑地用舌尖挑逗,要在意犹未尽的接吻里品尝残余的味道。 喂了第二口,我学会了主动迎合,入口的那一瞬间是还不太适应,然而我的关注点离不开她唇齿的动作,吻得更专注,就能用泛滥的爱欲稀释酒液的味道。 逐渐习惯,放任她一次又一次地给予,允许在我身体上肆无忌惮各处抚摸,作为交换的代价。 “jiejie……”感觉头晕晕的,身体在发热,“再给我一点。” 我主动吻上她的唇,汲取稀薄的甜味。 “已经没有了。” 喻舟晚站起身,我定了定神,才看清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 “几点了……是不是还得做饭?”我跌跌撞撞地要从沙发上起来。 感觉有哪里不太一样,明明看得很清楚,走路也是正常的。 仅仅是头有点沉,还有点热。 仅此而已。 之所以允许她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不安分地乱摸,是贪恋她掌心里一点点凉,所以可以在各处揉捏,因为身体在发烫,需要手心去安抚,但适得其反,感觉热到浑身焦躁不安。 “我还得去做饭!” 我说着要推开,喻舟晚缠在腰上的手臂就是不松,还故意把头枕在肩膀上,趁我转身时又再次按倒在沙发上亲。 “你刚才是想和我说什么来着?”她问我。 想不起来了。 感觉这样被压在身下反复的亲吻容易使大脑缺氧短路,否则为什么感觉浑身没有力气,被动地承受她的压迫和玩弄,感觉被掐疼了就想咬她的舌头,却被深吻的技巧钳制住,沦为下一次彼此深入的前戏。 不管想是要推开她的手,甚至是从沙发上起身站稳都做不到。 “我去就好。”她贴了贴我的额头。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才艰难地扶着起身,喻舟晚正蹲下身收拾塑料袋里剩下的食材,我想凑过去提醒还有个蛋糕记得吃,她此时忽然起身,“啊!”我结结实实地撞在手肘上。 “撞到哪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 “这边。”我捂着脸,指着鼻梁旁边贴紧眼角的位置,在她凑过来检查时,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虽然呲牙故意朝她笑时撞到的部位还钝钝地痛,不过这副茫然的神情让我极其满意,也只有我能察觉到装作无辜的外表下有一丝涟漪悄然无声地荡漾开。 “口红是不是没有卸干净。”感觉视线像追着蝴蝶似的散开,我努力睁大眼睛,发现她的嘴唇上有一点突兀的红。 “有吗?我今天没涂口红,用了润唇膏来着。”喻舟晚舔了舔嘴唇,要去浴室找镜子,我拽住她的袖口,不甘心地又亲了一下。 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说,但我感觉好晕,头很重:“我困。” “困了去睡会儿吧,我去做饭。” 我想抱着她,枕在她身上睡过去,架不住困意上涌,躺在沙发上就被夺取了全部的力气。 “你说是回来陪我,我很开心。” 这是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人似乎还醒着能看得清东西,但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本以为躺在沙发上对着明亮的灯光总不至于睡太久,一睁眼周围已然一片漆黑,我胡乱地在枕边摸索,摸到一个疑似手机的物件,划亮,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头有些痛,我迟钝地反应过来手机的锁屏壁纸是陌生的照片——半张植物的钢笔速写和画板后的摆件被阳光连接,我眯眼适应光亮,想仔细辨认速写纸面角落连笔的单词,不小心点到了熄屏键,再打开时已经自动换成了纯灰绿色。 被喻舟晚从身后抱住,我顺手将她的手机递过去。 “放回去吧。”她拍拍我的手背,“插一下充电线。” 感觉酒精的后遗症还在,脑袋不听使唤,想什么东西都慢吞吞的,喻舟晚打开床头接过手机充上电,我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是要我做什么。 我钻进浴室洗澡,打开镜柜上的口红,仔细研究它被使用过的痕迹。 喻舟晚突然敲门,“你没拿衣服。”她将叠好的睡衣递给我。 我在她的目光里将口红放回原位,视线迅速扫过一圈,没找到润唇膏。 “在找什么?润唇膏吗?”喻舟晚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那个我一般都随身放在口袋里。” “头还晕?”她问我。 “有一点点,主要是困。”我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洗完早点睡。” 洗完后又对着镜子磨蹭了会儿,把头发反复擦到半干。 不忍心吵醒明天得早起工作的人,关紧门吹好头发,蹑手蹑脚地下楼找点东西缓解饥饿。 打开冰箱,那个小蛋糕好好地在冰箱的隔层里摆着,周围别的东西都没有挤着它。 拆开纸盒,刚拿出刀叉吃了一口,身后客厅的灯突然亮起。 “我不吃,刷过牙了。”喻舟晚接过我递到嘴边的叉子,将那口蛋糕喂到我嘴里,“你没吃晚饭,吃点吧,不够我再热点饭菜,给你留了。” “不用,我吃太多了会睡不着。” 我觉得自己真的不该贪那一点酒,行为被酒精麻痹到彻底不用经头脑思考了,吃蛋糕吃到大半,忽然摘下蛋糕盒上精致的丝带,趁喻舟晚不注意迅速系在她的脖子上, “回去睡觉吧。”她摸了摸丝带,替我抹掉嘴角的蛋糕屑,对这样古怪的行为没有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