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梦境回溯（许乐杜少卿）
－－－－－－－－ 烧掉！烧掉！一定要烧掉！ 再不烧掉那本日记，少卿哪有美好的未来？ 许乐依稀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天刚和少卿开完漫长的故事座谈会，交换彼此的一些隐秘人生，得知杜少卿的重大转折点是一本日记。 记载了他身世的日记。 他不好直说，但在心里默默想了两句，正经人谁写日记啊！杜少卿那个父亲未免有些不负责任，这种事情既然生前决定不说，那就该烂在肚子里，叫这桩秘密永远埋藏，可他偏偏写在了日记本上，不销毁，还不告诉少卿藏匿的地点。这样紧要的物品，万一被别人看见了该怎么办，为少卿本该一帆风顺的生涯种下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祸端。 可能想得太多，怨念深重，所以在梦中倒转时空，来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少卿家中，这个时间点，少卿刚考上第一军事学院，处于第一学期段，人应该在另一颗星球的学校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家，正好便利了他的搜寻行动。 杜少卿幼时居住的家在一座老旧公寓楼里，十一楼的两室一厅，六七十平米，他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但东西也很多。许乐在梦里翻箱倒柜，急得满头大汗，死活找不到那本日记在哪儿，一想到少卿大学一年级的某一日就会无意间寻到，发现自己的身世，被震撼到流泪，以至于关闭内心，变得冷酷沉默，失去本可以拥有的朋友......许乐恨不能打自己已故多年的老丈人一拳，没事写什么日记！ 找不到就变成噩梦，许乐焦急到醒了过来，发现出了一身的汗，这下没法在不吵醒身边人的情况下换床单了。他转身刚想歉意地推醒熟睡的爱人，结果对上一双在黑夜里幽幽盯着他看的眼睛，吓得人一激灵。 “做什么梦了？”杜少卿见他惊醒，拉开壁灯，“你在说梦话，什么找到烧掉？” 许乐找毛巾擦汗，换另一件睡衣，被汗液浸湿一块的床单也扯下来扔脏衣篓里，他一边铺新被单一边说：“就那本日记，你白天和我说的你爸那本，我做梦梦到去你家了，那时候你刚去上大学，我就想着把那本日记找出来烧掉，不让你回来看见。” 杜少卿没想到他做梦会做出这个情节，诧异地看他。他自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不知道，他的人生或许会有改变，但他不会空想如果，而且改变后的道路是好是坏也未可知。那本日记固然带给他无尽伤痛，也促使他成长，将他打磨坚定，愈发优秀耀眼。 所有痛苦的经历加起来组成了完整的他。 不过许乐是在做梦，梦毫无道理，没有逻辑，他和他重新躺上床，闭上眼睛说：“我家书房，那个柜子靠墙的侧面有个很不起眼的暗格，就在那里面。大一放假回家，听说那栋楼要拆了，补偿新的住所，我收拾东西不小心碰倒了它，日记才掉出来。” 他是随口一说，许乐却认认真真记住了。 再度入梦，神奇地续接上他前一个梦境，那里的时空为他凝固了一般，保持着被他翻找得凌乱的 模样。这间公寓房不大，书房很好找，书柜也显眼，他之前已经把上面的书都翻了一遍，一无所获，重量倒是减轻了不少，他将柜子掀翻，细细地摸索暗格，果然不起眼的柜角里发现了踪迹。日记本不过巴掌大小，里面的纸张历经多年岁月，脆弱得发黄，他本想立即销毁，但鬼使神差地翻开了它，开始阅读里面记载的文字。 捡到的瘦弱帝国女孩，为她搭建的房屋，节约自己的口粮带给她，为她狩猎。她为他纺织毛衣，磕磕绊绊地学习陌生的联邦语言，语言不通时一看就他就微笑，用笑容和手势比划交流，两人没法沟通，一开始闹出了不少笑话，而后是冰天雪地里两人情感的升温，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孕育。 最后是那惨烈的一天。 杜少卿的父亲在那一天失去了所有。 文字只描述了寥寥片段，许乐却从中读出了深深的羞愧，他愧对那个帝国少女，愧对死去的战友，也没办法好好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许乐本来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丈人是有些怨气的，但他忽然发觉，自己怪不了对方任何事。如果可以，他一定也不想那么早撒手人寰，留下只有七八岁的儿子一个人生活。 那样小的年纪，就算有联邦的优渥福利帮助，拒绝被收养，无人陪伴的日子也很孤单吧。 他和少卿的年龄差以及居住星球的相隔注定他们在过去没有任何碰面可能，只是梦无所不能，所以在梦里看见年轻的杜少卿也不稀奇。 他听见外面门口传来动静，于是出去查看，和开门想进屋的少年撞个对着。 在梦里，许乐看着他，异常平静，把日记一合，捏在手里，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那里有联邦标准日期。 哦，大学放假了，就算星际旅途漫长，这会儿也是该到家了。 不巧，真是不巧。 他把那小本揣进裤兜，淡定地把想跑出门喊人或按警报铃的年轻少卿抓进来，折拧手腕，面朝下压在客厅沙发上，捂住嘴不让叫出声音，像个十足的窃贼绑匪：“不要误会。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乐，来自，我算算，来自二十八年后的时空，你这里有我的一件东西，我过来拿一拿而已。” 少年明显不信，只是被他捂着嘴说不出话，那颗高智商大脑肯定运转着思考脱身的方法，温热的鼻息轻轻吹在他手上。 许乐观察他熟悉又陌生的五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没记错的话一般人上大学是十八或者十九岁，少卿说过他虽然可以跳级但没有这么做，想体验完整的学生时代。这时候他还没去铁七师报道，离成为纵横宇宙的铁血名将还有很多年的路要走，身上只有身为天才的傲气，眼神清澈，最多只能说是安静，谈不上冷酷，连学生书卷气都没褪去多少，身量也还有得长，身高大概还能再拔一点。 这个少卿不信啊，那该怎么办，许乐觉得好像没什么能说出来取信对方的东西，他对少卿的过去所知不多。 实在想不出来，许乐只好按自己先前想的，用温和的方法让他昏迷，歉意地揉了揉对方手腕上的红痕，将他放在沙发上盖好薄毯。 一屋子的狼藉也得收拾，他把所有东西物归原位，去浴室里点火烧了那本笔记再冲进下水道。所有事情都做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觉得大功告成，梦至此醒来也无憾了。 很奇妙的，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在梦里守着将来会属于他的少年，看着对方熟睡的脸庞，盯久了也犯困，在梦里会觉得困吗？那大概是要醒的预兆。许乐认为他应该写点东西说明一下情况，于是找了纸笔，趴在低矮茶几上写字。他很久没握笔，写出来的笔划歪歪扭扭。 虽然文笔不太好，但基本的叙事清楚，他给自己加了滤镜，觉得自己仿佛在写一封来自未来的情书，想表达的东西全在里面了。 －－－－你将来会遇见我，请你相信，我会爱你。 写完最后一个标点，他困到眼睛也睁不开，一头栽倒。 没有对话，但仍然是个很好的梦。 即使醒来心情也愉悦，迫不及待和少卿分享了他的梦，本来只是寻常的早晨谈话，却在杜少卿一个个细节的确认之下变得玄幻。 那栋老楼早已在几十年前拆除，原址上修建了大型娱乐商场，许乐不可能去过，可他所说的，无论是公寓布局还是家居陈设，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们没有纠结太久，杜少卿说道：“也许你真的在梦里去了另一个世界，见到了上大学时候的我，帮我烧掉了那本日记。” 文艺中年想事情格外浪漫，许乐却有个思维铁律，世界上没有超自然事件，如果有，那必定和中央电脑脱不了干系。不清楚是菲利浦还是老东西干的，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调动几十年前的数据存储，还原出现实中已不存在的地方，然后塞进他梦里。 但少卿既然都这么说了，他就选择也相信，惋惜道：“都没跟你说过话，如果是把我传送到你学校里，那我还可以见见年轻时候的老虎和钟家jiejie，我还想警告田大棒子说不准欺负我未来的爱人。” 杜少卿被他称呼弄得有些不自在：“你现在也可以去帮我报仇。” 许乐还真考虑起可行性：“直说是去报复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哪天约他去修身馆对练，然后假装没收住手，在被他踢过的馆子里当着那群人的面揍他？” “好啊，你到时候记得叫我去看。”杜少卿看他一本正经这么说，也忍不住唇角微翘。 文艺中年偏好浪漫的悲剧，他已经以许乐的梦为蓝本，构想出平行世界的无数结局，比如年少的他在看到那封字迹难看却认真的情书后等待十几年，终于见到许乐，许乐却不认识他，也不爱他。 这其实是个很现实的结局，但至少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石头开窍的许乐写的第一封情书竟然不是给他的，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他，怎么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他叫许乐把内容复述出来。 大致如下－－－－ 给少卿：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从二十八年后来的，是你将来结婚对象，请认准我不要随便和其他陌生人结婚。我叫许乐，比你小十七岁，没你稳重，所以，以后见面请不要对我那么凶，要不然会激发我的逆反心理，导致我跟你当面翻脸。 你的人生会很精彩，但你脾气差得要死也没什么朋友，趁着大学，多交几个朋友，一起吃喝玩乐才是正经，不要每天埋头学习。当然，请不要谈恋爱，大学生谈什么恋爱，大学不管怎么说都要把重心放在提升自我上，学习还是很必要的。 然后就没什么了，我改变了你的人生道路，但我没法为后续负责，除非你和我结婚，否则小爷绝不认账。 对了，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偶像是简水儿，从小时候起梦想就是娶她，请不要吃醋，对将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耐心一点，好一点。我不指望你能温柔善良到哪里去，至少不要嘲讽那个无辜不知情的我。如果不小心惹毛了我，后果自负。 我跟你结婚后发现你有如下几个坏习惯和一些坏脾气。 ......（此处省略复述的五百字内容） 如果你现在就有，希望你能及早改正，如果没有，请多多预防。 好了，就这样，很多年以后见。 许乐于宪历四十九年留 听他口述结束，杜少卿些微的酸醋情绪早就消失无踪，他不禁皱眉，思考年仅十八岁，年轻气盛的自己看见这样一张语气混账的便笺，该会怎样暴怒。 这算什么情书！ 他合理怀疑许乐在指桑骂槐，借此抒发对他的种种不满之情，他目光冷冷地剜过去：“你似乎对现在的我意见很大。” 许乐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不知死活对着他笑：“也没那么大。” 果然是有意见。 扔掉，扔掉，一定要扔掉。再不把这样的丈夫赶出家门，他哪有幸福的前景，家庭哪来和谐的氛围，唔，只有他一个人貌似组成不了家庭？ 不管了，今天，至少今天要丢掉一天。 他起身走过去，许乐还以为他被感动到了想主动来个早安吻，在他开口说任何话之前按着他亲，亲够五分钟心满意足地出去工作。 杜少卿立刻转身回卧室准备补觉，他希望梦回许乐吃牢饭的时光，他会申请探视，带上皮鞭狠狠抽他一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