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东临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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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隐 阙狄衡将一列卷轴放在我面前,“你要找的曲小姐,这些是她落脚过的地方。” 我急忙打开翻阅,快速浏览了一遍,听见他说:“只是……” 他略带迟疑,我警惕起来:“可是什么?” “庞府灭门的惨案,你是知道的。” 这份卷轴记载了从她入城到待过的最后一户人家,但庞将军府之后便是一片空白,由于庞府上上下下的人一夜之间悉数被灭,无人可打听,死人也不会开口。 “不用你说,我一一验过尸首,没有她的。”遂又暗下眼眸,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当下又要到哪里去找她。 他思考一阵,同我道:“你孤身一人,不会武功,太危险,我派近卫暗中保护你。” 这个提议不错,担心被人暗杀还要整天提心吊胆的,将下认真考虑起来。 “你的四个侍卫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且忠心耿耿,尤其是那个无影。”我看向他,“不过有这样一群强者保护,你怎么还会中毒?” “意外,不便与你细说。” “不说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这玉留给你。”他掏出一枚玉佩拋给我,我拿起一看,上面镌刻的有奇怪的花纹。“若你以后想要什么了,或者需要帮助,就来找我,以此作为信物,传书时刻痕可作印章所用。拿好了,全天下仅此一枚。” 我收下了,放到衣襟前的荷囊里,这荷包还是我娘给我做的呢。 他道,“一切安排妥当,什么时候动身?” “中秋。”我道,“人多易混,守城的士兵也放松紧惕,我们就有机可乘。” - 惊天动地的欢呼呐喊声将我拉回现实。 天边绚烂烟花绽开,接二连三,花团锦簇,盛开一次又一次,耀眼夺目。 我堪堪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不知大人出来前可有饭否?小生有些饿了。” 船头篙的雅间空位不常有,但听说是尹辗光顾,没有也腾出有的来。他们家的江南菜系甚合我口味,店内装饰又极别致清雅,这顿饭我吃的还是很满意的。 “……江南菜系以软糯酥口、鲜咸合一为特色,在大部分地区,甜味菜肴都并非主角,但这几道名菜,松鼠鳜鱼,蜜汁火方,东坡rou,都是极为嗜甜之人爱吃的。” “公子喜欢,那就好。” 稍停片刻,我道:“圣上亦设下宫宴,黄门侍中大人不必出席?” “无妨,盛典宴会这些,腻也腻了,乏也乏了,和覃公子在这么雅致的地方絮絮而谈,也是分外舒适惬意,难能好久不谈公事。”他笑道。 原以为尹辗这人必定不好相处,今时今日坐在一起居然是清茶煮酒,闲谈家话。 “覃公子既然爱讲故事,那我也说个故事。断然没有异人阁的面具人说的好,还望海涵。”接着不由分说,开始讲述:“很久之前,天上有一位仙子,违反天规,与地上的凡人相恋。王母知道后勃然大怒,将仙女捉回来,命他们永世不得相见。为防仙子偷跑,拨下发钗在天上划出一道银河……” “这难道不是牛郎织女?” 这时天空开始燃放烟火,我看向天边那一朵与众不同的,脸上有了笑意。 他倒没心思看烟花表演,继续说道: “凡人是位能工巧匠,我们就称呼他为巧郎吧。巧郎爱妻至极,思念成疾,决定去找她。仙女被关在天上,他用十年造了一架会飞的马车。到了银河边上,又用十年造了一艘船,花十年度过了银河,终于见到他的妻子,但她却不认得他了。” “因为天上的时间与地上不同,天上一天地下十年,工匠花了二十年,仙女却只过了两天,巧郎已经变成中年男人,她容颜依然未变,当然不认识了。” “对。巧郎决定带她走,但过来的时间太长,船已经破旧不堪。他花一年修好了船,在银河边上遇到了一人,那人是名青年,嚷着要回地上找仇人报仇雪恨,恳求巧郎和仙子可以载他一程。他们想反正船上空间还大,就同意了。 “接着他们在河中见到一位孤苦伶仃的少女,于是问她要不要上船来。少女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巧郎说,我们要回地上,是来帮助你的,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救你上来。少女将信将疑上了船。 “过了河,他们在天宫门口见到了一位老人,老人告诉他们,你们要躲过王母的眼睛,我有一计,你要射掉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巧郎造了一把弓,射掉了明日星,果然没被人发现。为了感念他,他们让他上了车。 “最后,你猜他们遇见了谁?” 我颤抖着嘴唇,“……一个孩子?” 尹辗唇边笑意荡开:“怪不得说翡玉公子聪慧伶俐。这最后一位,就是一个孩子。孩子还不会说话,却会杀人。仙女心软可怜她,就抱她上了车。快到陆地时,巧郎已经七十一岁了,仙子好像永远不会变老。他的寿命就快要到尽头,便跟他的妻子说,我不后悔把你们安全地送回陆地上,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说完从车上跳了下去,粉身碎骨。” 我控制不住地颤抖,脊梁骨都在发冷。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你说他们会以什么方式出城去呢?” - 我闭目凝神屏息于河岸边上,脑海中盘旋着苏轼的《留侯论》。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这河岸的风景,我看过千百次。刚到玦城时,是夏尾秋头,花凋时节。杨柳岸边,绿叶梢头。晚上的时候我喜欢到这儿来,一个人,看舟来舟往,野渡无人,笛声悠扬;看绿水碧波,涟漪泛起,波纹荡漾;看河边杂草,石阶青苔,柳絮随风;看隔岸山影,芦苇丛生,桥边蓑衣老者,雨中伞下青衣女子。遥看城中,灯红夜市,弦乐笙箫,喧嚣尘上,热闹非凡。喜这郊野的宁静,也不恼市集的喧闹。 而今,凉风习习,夜色暗沉,幽然静谧,潜藏的杀机起伏不迭。 身后出现一人,“覃公子?” 我慢慢转过身,笑得苦涩,“你不该来的。” 藏诡处跳出许多道黑影,剑寒刀光之下,齐齐直冲他面门而来。 是我的错。同他们约定好出城之后在城外相聚,见一面,原想践个行,好好道别,现在看来是我害了别人。 好在阙狄衡行事足够谨慎,只派了无影一人前来。等他发觉不对劲时,却已被埋伏好的暗使困住。我快逃两字尚未落下最后一个音,就被人捂住嘴反绑双手往后拖离。 无影反应很快,我喊出来的一刹那他同时飞身向后,退出老远,毫不拖泥带水。但还是没有逃脱这么多人的包围圈,只得借力向前猛扑,与前面的人厮杀起来,想至少打开一个口子,杀出一条血路,方便逃离。 我被扔到尹辗面前,他坐在马车上,左脚踩住我的肩膀,慢慢凑近我,微微俯下身,压迫感令人窒息,声音却是轻柔和缓如沐春风:“给你个机会,说,剩下的人在哪儿。” “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 剩下的人在哪里,他们应该比我更能得知才是,我一没暗使,二没神力,有那个时间审问不如自己搜捕,反倒逼问起我来,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你当真觉得我不会杀你?” 他把玩着手中的剑,剑身在月色下反射银光。 我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可没这样说过。 “你觉得我要用你的性命威胁他,他会出现吗?还是说,”他顿了顿,“斩首之后,头和尸体一起挂在城门之上,让以后再来的探子留以警示。” - 他不会来的,就算我救过他的命。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他们心中,主子都比我重要一千一万倍,怎么会让他们主子冒着生命危险明知是陷阱还来救我?我的命,只有我自己,父母,和师傅在乎罢了。 他换了问题:“那你说,你是怎么把他们送出城去的。” “那你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计划的。” 他看着我,怒极反笑,“你的确不怕死。” 要怕死,我就不会招惹上他们一行人。 “从一开始,他们就处在我的监视之下了。” 我有些愕然,又有些迷茫。 “你也不用怀疑自己哪里出了错,哪里有疏漏,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是从什么时候我们盯上你的——只要有人出城,我的人就会留意。自你去见他开始,我的人就一直跟着。” 我不解,“那你为何迟迟不动手,偏要等到现在?” 要是早点动手,还能一网打尽,趁着有个病患,易如反掌。 他看着我,不答反笑。 我突然意识到:“你是故意,放走他们的。” “一旦正面交锋,就不得不杀掉他们。杀掉他们,不难。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也不难。但他若一直不回去,邻国国主必定猜得到出了意外。一旦要不到人,两国战争马上就会打起来。”他看起来漫不经心。 “选择牺牲一个侍卫,自己争取时间逃跑,再明智不过,实乃上上策。” 有黑衣人浑身是血的跑过来:“主上,跑了。没找到。” 我松一口气,暗自庆幸,好怕他的尸体被拖过来,血rou模糊的呈在我面前。又担心起黑衣人身上的血,是他自己的还是无影的,缠斗了这么久,他肯定赢得很艰难。 “主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跑不远,要再……” 尹辗摆摆手,那人退下去了。他又转向我:“好了,说说吧。” “其实很简单,就是窜通了青楼老鸨,打扮成妓院尸首,从运尸口接出来,接着绕到玦城后边的偏门,装进麻袋混在死尸堆中运到山上丢掉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他淡淡地,“不过运往山上的尸体,我没记错的话是会被立即埋掉的。” “前一天我看过,晚上下雨,泥土被冲刷了许多,中午曝晒,水分蒸发后我又让人去把土翻了一遍,土质很松很软很容易挖开。原先帮过运死尸的老伯做事,我建议他们在山上放把铁锹,万一有人没死透还可以自己挖了爬出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天我贿赂上工的人,又多放了两把,他们便自己把自己从坟里掘出来。” “接着说。”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在城外安排了船夫接应他们,鸣放花色不一样的烟花为信号,在这里集合。若不是我想按照礼节为他们践行,你们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沉默半晌,不知在作何思考。 我也不等他回应,眼一闭。 许久,他道,“为我做事,便不杀你。” 这是威胁,还是抛出橄榄枝? - 颐殊 滂沱大雨中我跪于城门脚下,仰头望天,雨骤如石块打在身上,凄苦难喻。 雨水打湿了我的衣物,锦罗玉缎的裙裾铺开在我跪着的身侧,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一件,当初离家时父亲执意要我带上,不知何用意,但看到它就会想起曲小姐的身份来,虽然还是压箱底。现在又被我翻了出来,也没想有用得着的一天。 雨初落的时刻,老百姓都往家里赶,却看到一红衣盛装的女子逆着人流向城门走去,挑着筐牵着骡的纷纷要啐一声,疯子,丑女。 无视这些人的眼光于我是常态,而今如此打扮实在迫不得已,能让我在最短时间之内赶回三百里之外的南城看望父亲,有这等能力的只有一人。 我冒雨行至宫城城门前,上前去把门擂得震天响,守城的士兵过来拦我,我推开他,扑到门上,敲到手断,抑或门碎为止,他们将我拉开,扔到地上,我又扑上去,周而复始。守门的人看劝说推开不住,提枪便要向我刺来,我瞪他一眼,他一愣神,动作慢了半拍,堪堪停住。手不断地拍在门上阵阵作响,不觉得痛,倒觉得自己活着多余,连看父亲一眼都做不到。 我退后几步,撩开裙摆,一跪,便长跪不起。 在此之前我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办法,几个时辰前宁诸等在我屋舍,告知我父亲病重的消息时,我就去求过尤老板。他正与上次外出带回来的女人在房间里卿卿我我,打得火热,我哀求半天,下人才终于同意进去通报一声。 尤老板好事做到一半,被打扰,甚是不满,绕着我几圈道:“颐殊啊,不是老夫不通情达理,我曾经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好好珍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心痛很难过,可是能怎么办呢?老夫无能无力啊。” 现在是我有求于人,自尊放在脚下踩烂了都没关系,重重磕下一头:“老爷,我错了,再给我次机会,只要让我回去看我父亲,要打要骂,要杀要剐,做牛做马,随您的意。”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呢?”他拍拍我的脸,“万一你反悔跑了,万一你先跟别的男人睡了,万一你办完父亲的丧事悬梁自尽自我了断了,那尹大人怪在我身上——他送来的人,死在我手上,我可担待不起。” 我低着头,手指抠进泥土里。 “不如这样,你先跟我睡一晚,把苞开了,我就放你走,你看如何?” 做皇帝的妃子跟做尤老板的小妾哪个更划算,这我还是拎得清。 - 此外我也求过宁诸,他非常为难,“曲小姐,我能体谅你的心情。但这事,牵扯到尹辗就不好办了,而且以我的权限,恐怕做不了这个主。” “为什么?”我有点慌了,“那、那我去向宁大人求情?” “行不通的。”他眸色暗下来,“当今朝廷局势紧张,人人自危,我父亲位置岌岌可危,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尹辗,难免不会出什么岔子,很容易成为攻击的把柄。曲小姐,请你也要体谅我,我不能把父亲至于众矢之的,将自己陷于不忠,不孝,不义的境地。” 我呆住。苦笑,自我嘲弄一番。 你会陷入不忠不孝,我又何尝不是不想这样。 说到底,都怪自己无能,只能寄希望于别人身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向他俯身一礼:“颐殊明白了,谢宁二公子告知我家父消息。宁家自有宁家的难处,冒昧前来求助,宁二公子不必为难,我再另寻别的法子。” “颐殊……”他好像有些过意不去,还想说点什么,我打断他,“公子不必多言,今日就当我没来过,也不必告知宁大人我来过和家父病重一事。大人忙于朝政,还是不要为他平添烦恼的好。” 我去过晋府,韩府,明知道韩大人是最不可能的一个——我做的事都叫他说出“再也不准踏进这里一步”那样的话,还是决定试一试,他倒是让我进去了,却久久不语,把玩着手上的戒指,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次下,紧张地等待他的答复。 “这世界上最猛、最烈,最稀有,最珍贵的一味药引是什么?”我一愣,他接着道,“你若答得出来,我便帮你。” 说的话意味不明,“这个问题与你要的价值等同。” 我写了几封信给张府、霍府、上官府,任何我知道的,有点交情或者我父亲有点交情的。乃至季大人,即使知道给他也是石沉大海,不用抱希望。而其他几位大人,收到的回信都是如出一辙的,闻之涕零,令尊惜安,爱莫能助,深表歉意。 歉意,歉意个头,好歹拿出点诚意来。 我把信纸撕得个粉碎。翻箱倒柜找出平时不着节日盛会才穿的霓裳襦裙,父亲为我备着是怕以防万一有要到宫内谒见的大事,官家府邸的小姐都会有几套,有的甚至不止,日常装扮就十分华丽。父亲觉得别人有的我也要有,不能失了身份丢了面儿。 你看,总是父亲在为我着想,我却回去见他一面都很难做到。 - 风很大,很冷。飕飕的寒风刺骨入髓,大雨随风而摆,飘飘洒洒斜如针刺般落在身上,街上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门内有马蹄声,是守门将士。随后城门大开,马背上的人戎装盔甲,威风凛凛,他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我伏于地上,答,民女曲颐殊。 他又问,因何而来,何事敲门? “我想见陛下。” “笑话,就凭你?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让我见陛下!” “抬起头来!” 到我抬起头来,突然一阵眩晕,那人的身影在我眼睛里渐渐模糊不清,脑袋昏昏沉沉,脑子也不清醒。大抵是跪太久了,又淋这么长时间的雨,心下不妙,强撑着跪立。 可是下一秒,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倒地,留在脑子里最后的影像,是那位马背上的大人招来一名侍卫,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人就快马加鞭地往里奔去。 之后我就没了知觉,晕了过去。 - 我做了好久的梦,这个梦好长好长,梦里,有人抓住我的手,厉声斥责,“颐殊,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我哭着拉住他,“爹,不要走,不要走,等我回去,我马上就能回去看你了。” 尹辗看我醒来,收了书,过来探我的额,“还烧着。” 环视一周,没有金鸾凤殿,没有凤榻龙床,还是那个老院子,土坯瓦顶,黑墙灰岩。还在尤庄,没有去到别的地方。 “怎么,以为自己是贵妃娘娘了不是?”他大手按在我头上,使我动弹不得,我挥手想打开他,这一掌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头疼剧烈,浑身无力。他笑着,“昨天若不是我刚好临城,你今天册封还真就说不定。” 我懒得跟他斗嘴:“让我进宫不一直是你的意思,拦我干嘛?” “以这种愚蠢而鲁莽的方式进宫可不是我的意思。最多被当成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鸡,临幸几日便被丢弃罢了。像你这样的蠢女人,不懂得留住男人的心,不懂在尔虞我诈宫深似海的后宫中生存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下总结道,“脑子不好。” 我气得浑身发颤,又病重半死,拿他没奈何。 “你这样对我没有半分好处,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那我是否要找人写封推荐信,让某位大人把我献给老yin贼,好让他升官加爵,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收受贿赂,笼络人心,收之麾下?” “何乐而不为?就算于你也有好处,凤冠霞帔,至尊至荣,怎么这么想不开。” 因为你乐我就不想为。 我躺平瞪着天花板,他看我半晌,叹道:“你真是我遇到最难搞定的女人。” 我想到父亲的事,几欲垂泪,他道,“打住。” 哦。看他要走,我一下爬起来拽住他袖子,跪在床上:“你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求见陛下,你都知道的,我父亲已经这样了,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回家吧。” 他看着我,不言语。 “我知道错了,不该摆臭脸,不该那样说话,只要你让我回家,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手慢慢抚上我脖颈,我毫不怀疑他下一秒把我掐死,但他只是将手放在上面,稍用点力我便倒了下去,他单腿跪在我身侧,语气冰冷,“纵是你说得再诚恳,也不是真心的,我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撒谎。” 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声音都飘了,“你到底要怎样……” 他目光落在我手上,“手怎么回事,又把手指抠地上了?” 我慌忙想把手藏起来,被他一把抓住,先前跪着时因为憎恨痛苦各种情绪,不知不觉就把指甲抠进地里,十个指头血rou模糊。他拿着我的手道,“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吗?” 不是我的是谁的? “陛下不喜欢,我就砍了,但他更不喜欢没有手的女人。” 他说这话极慢,我真的要被吓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太丢人了,我不想的,生理反应,我也尽力想憋回去,它不争气。 “尹大人,天下美人千千万,想自己爬到龙床上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求求你,放过我不行吗?”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盯着我不放,或者说不止我一个,有多少女子被送到皇帝枕边,承欢身下,又有多少像我这样被逼到绝境,不惜以死相逼。 “美人多了去了,绝色只有一个。” 我心下一片凄凉,满是绝望。 “周幽王专宠褒姒,不惜烽火戏诸侯,灭国亡朝;纣王被妖女妲己迷得七荤八素,商朝覆灭;唐玄宗专宠杨贵妃,致朝廷政变,安史之乱。”他俯身低下,说与我,“我觉得你,有这个资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