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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拨开人群朝我走来,行动间似带急切,众人渐渐看他。我站在那一角却仓皇如过街老鼠,脸色苍白,手指都轻轻颤抖。我都不知道我竟这么怕他。他过来做什么?再来对我说一遍,裴即玉,我不要你了?我满是惶惑,我对自己说,裴即玉,快跑呀,不要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可是两只脚偏偏迈不动步。“即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我大梦初醒似的转过头,看见孟斯齐关切的脸。霎时如蒙大赦,抓紧他的袖口,“我们走。”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一怔。那边leo已经近在咫尺。“那么我先走。”我等不及他回答,欲转身。孟斯齐抓住我,他说,“我们一起走。”我松口气,与他两人急急离开。我听见有人在我背后大声喊,“裴!”我没有回头。不要回头,否则与往事重逢,教你鲜血淋漓,痛不欲生。第11章不忘坐楼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孟斯齐找到他的车,我站在车边,满头是汗,浑身无力。孟斯齐打开车门,欲扶我上车。我却刹那全身僵硬,我看见对面站着一个人,那是何厉。他眼神冰冷冰冷,他开口喊我,“裴即玉。”今日出门前应先看看黄历。今天是我的灾难日,想要努力忘记的人一个个跳到我面前,逼我与之相对。我愿重新开始,可惜往昔不肯轻易放过我。何厉朝我和孟斯齐走过来,堪堪停在我们几步之外,定身,盯住我俩。他似比半月前瘦了,面孔发青,仿佛长久没有休息好。他看看孟斯齐,再看住我,讥诮说,“我说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原来傍上孟家大少爷。”我开不了口。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侮辱我。孟斯齐微微上前半步,将我护在身后,“何先生,即玉是我的朋友。”不轻不重将何厉的话挡回去。“朋友?也对,床上的朋友也是朋友,”何厉冷笑,“孟大少,那你可知道,你这‘朋友’不久前也是我的‘朋友’呢。”我脸色煞白。他的话似锋利薄刃,能将人一寸寸切开。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我们的关系用不着你来评判!”孟斯齐微怒,“我们要离开了,再见。”他让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然后自己进来,发动车子离开。整个过程何厉不发一言,只是视线紧紧盯在我身上,车子驶过他身边,我自玻璃窗里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当车里离开地下停车场,我从口袋里掏出装着阿司匹林的糖盒,倒在手心,即时吞下。“你有没有事?”孟斯齐关切问我。此时药效尚未发挥,身体里的疼痛叫我说不出话,只尽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过一会儿才从痛苦里稍稍回神,我苦笑,“真难吃,阿司匹林就是阿司匹林,染了色也不会变成彩虹糖。”见我无事,孟斯齐终于松口气。他自口袋里掏出东西,递到我面前,“给你。”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几颗牛奶软糖。随手接过,我说,“这样大了,怎么还随身携带糖果?”他但笑不语。过一会儿他轻轻说,“糖果让我回忆起幸福往事。”他的嘴角带着温柔笑意。我也有幸福往事,只可惜往往到最后一刻才被冰冷告知,我不过黄梁一枕,醒过来握在手里的,只有一把在睡梦中渐渐化为腐朽的烂柯。“他对我这么糟,但我仍对他心存眷恋。”我说。孟斯齐知道我说的是谁。他默然。“因你爱他。”“不,”我摇头,平静的说,“是因我不够自爱。”我其实一直明白,只是此刻才敢承认。爱一个人若爱到丧失尊严,那爱已不是爱。只是我一直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静静注视我,“有一天你会忘记他。”我笑笑。不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忘记一个人需要的时间太长,而裴即玉的一生却太短。夜里被旧梦魇住。梦见英国紫色天空,我回到记忆中的那一年,在弥天大雾中漫步。周围过客行色匆匆,与我擦肩而过,我逆着人群的方向,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地方。我看到那黑眸黑发的少年,他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一群白鸽惊飞,扑着翅膀飞离,他抬头看我,无数白色影子落在他漆黑双眼,一刹那万籁俱寂。就这样从梦中醒过来,月白如银,夜凉如水。一开始,我并不是爱上他。我只是在他身上看到裴即玉十六岁时的影子,孤独倔强,无处容身。于是对他说:“如果你找不到地方去,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他看我半天,说,“我是leo。”我向他伸出手,“我是裴。”那时尚住在学校宿舍,因我私自留了一个陌生男孩留宿,被不容情的舍监轰了出去。我与舍监争论,“你不能赶我走,我已经付了房租!”那外国佬毫不动容的对我摇头,“你违反了规定,这里禁止带情人过夜。”我瞠目结舌。“他不是我的情人,我只是在街上遇到他!”谁知越解释越解释不清,舍监一脸厌恶,“招男妓同样违反规定。”我简直气结,再也不想和这不明是非的外国佬说话。转身却与陈尔信撞到一块,他满面阴霾拦在我的路上。“你招男妓?裴即玉,真有你的。”他阴阳怪气对我说话。我顿时爆发,指着他的鼻子骂,“与你何干!我就算招男妓也不会找你!”陈尔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将他一把推开,气冲冲往房间走。他在我背后高声问,“那陆青繁呢?那个人不是还在等你回家?”我猛地转过身去。自十六岁孤身来到英国,再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过这个名字,陆青繁早已渐渐远离裴即玉的世界。只有每月例行一次的电话,隔着千山万水与他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