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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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夜出来的时候是后半夜,威姐就陪着时风潜站到后半夜。 他出来时,明显站不稳了,只能扶着门框,一点点挪出来。 但威姐脸上是掩不住的震惊:“你——” 她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噤了声,好像过往的经验,让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季如夜的头埋得很低,声音像被撕裂的布,带着细碎的、锋利的茬:“妻主,带我走吗?” 时风潜也呆在了原地,以至于她在季如夜呼唤她时,深深地愧疚起来。 她可以坦然接受季如夜用冷漠甚至怨恨的眼神看她,在归家的路上埋怨她辱骂她,却不能承受季如夜这一声小心翼翼的“妻主”。 时风潜从小到大都活在各种各样、圈定好的范围里,并以此为生活的真谛。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跳出世俗生活的所有束缚,拉着眼前的人逃离。 然而她的第一个冲动,总是难以实现。 她最终只是转过头,像刚才身边那个女人一样,冷漠地走在了季如夜前面:“走吧。” 直到将季如夜扶上车,慢慢骑出威姐的视线,时风潜才有些着急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一件衣服盖在身上,虽然并没有给季如夜冰冷的身体带来太多暖意,却让他忍不住流着泪抬起头来。 他的脑袋像灌了铅,要花很大的力气,才抬到能看见时风潜的程度。 时风潜看到季如夜的脸,心底一片酸涩,等着季如夜委屈地抱怨或者哭诉。 可季如夜只是控制不住似的嘤咛一声,然后又低下头,轻轻地把时风潜披给他的衣服还了回去:“姐……会冷的。” 时风潜像是受了迎头一棒,咬着牙将衣服罩在只剩一层单衣的季如夜身上,从身后钳着那人,强硬地给他系上纽扣:“多对自己好一点。” 不知道季如夜听不听得懂。 时风潜看着依旧垂首默然的季如夜,抚了抚对方微颤的背,心想对方应该是没太听懂。 这都是现在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屁孩看的电影里流行的话,时风潜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怪害臊的。 况且耍帅一时爽,她本就在外面站了大半宿,此刻被冷风吹个透亮,越发觉得自己离变成冰雕不远了。 她跨上车,鼓着劲儿蹬回了他们临时居住的小屋子,把季如夜安顿好,时风潜便披上衣服准备出门。 “姐——”季如夜忽然短促地叫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探出刚刚被时风潜掖好的被子:“您、今晚,不住这儿吗?” 时风潜拉开门笑了笑,只留下一句“等我,我很快回来”。 季如夜蜷缩着,只觉得冷意怎么也缓不过来。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间小屋里有一面大镜子,他走之前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会让时风潜厌恶。 当时风潜看着他愣在那里时,他是真的不确定时风潜能否带他回来。 她那么好,她有即将到手的功劳,有体面的家室,又怎么会愿意带一个肮脏的、伤痕累累的暗娼回家。 可他的想法又总是很简单。 他从小就比其他男孩好动,几乎没有异性对他表达过好感。 匮乏的情感经验,使得他想不明白太复杂的感情,只能被时风潜牵着鼻子走。 时风潜不说话,冷漠地看着他,他就心慌忙乱。 时风潜给他披上衣服、抱着他进屋塞进被子里,他就开怀感激,甚至产生了小小的幻想。 他本来以为,时风潜不会愿意和他睡在一起。 回来的路上,他还想着自己能睡在哪儿。 那个脏乱的小厨房?或者在门边用板凳搭一下? 想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反正身上疼得睡不着,有个地方窝着休息一下就好了。 时风潜很善良,总不会赶他出去的。 但时风潜一对他好,他就又开始贪恋。 他想,时风潜让他躺,那他就躺一会儿,等他暖和过来,身上不那么疼了,再说。 而现在时风潜一离开,他又回到了原点。 好像她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能把季如夜的心紧紧拿捏在手里。 是不是该婉拒的? 或许时风潜只是不好意思赶他走,他又不肯自觉,时风潜就只好出去睡。 他有些懊悔,又担心起来,最终这种担心甚至盖过了他那一点浅浅的委屈。 这个时候,她能找到合适的旅店吗? 外面的旅店经常黑深夜投宿的人,她会为此花很多钱吧? 那是因为他的疏忽而花的,他没理由让时风潜承担。 可他现在也没钱。 他越想越纠结,干脆挣扎着起了身,打算出去找找时风潜。 时风潜很容易心软,他或许可以求求她,她就会答应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贪恋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无论是睡在床上的资格,还是想看时风潜戴上他做的手套的心情。 他挪动得有些艰难,身上的疼痛让他动作迟缓,终于,在他手扶上门把时,时风潜推开了门。 “如夜?”时风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这么冷,季如夜却出了汗,显然是力竭的先兆:“你怎么下来了?!” 时风潜说得很急,季如夜也磕巴起来:“我我、我想、出门......找一下、您……” 他越说越小声,时风潜却被引出了一点脾气:“不是叫你等我吗?” 这一下,季如夜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他那些复杂的心思,此刻仿佛变成了羞耻的笑话,让他抬不起头,只能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见他这个样子,时风潜有气也去了大半,只叹息一声,推着他回到了被窝里:“好好休息,明天……明天你也休息吧。” “我不用的。”季如夜忽然坐了起来,似乎有些着急:“我还好,姐……我今晚,睡门口那个长凳好不好?” 时风潜完全不懂季如夜秀气的脑袋在想什么,皱着眉头拒绝得十分干脆:“不行,听我的。” 时风潜力气很大,直接把季如夜塞进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来。 她随后掏出了口袋里的东西,没等季如夜反应过来,就塞了颗奶糖到季如夜嘴里:“大白兔,先吃一颗。” “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时风潜说着,又不放心地点了点季如夜的脑袋:“你躺着不许动。” 说是热水,其实送进嘴里的是姜汤。 姜味不算很重,被一把红糖压了下去,抿在嘴里甜丝丝的,带来醇厚的暖意。 “怎么样?会不会太辣?”时风潜给季如夜喂了一口,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季如夜有些破皮的嘴角抿着,用力地摇了摇头:“谢谢您。” 时风潜没忍住,摸了摸季如夜柔软的发丝,又遗憾般收了回来:“自己能喝吗?” 季如夜连忙点头,并迅速伸手,接过了时风潜递过来的碗。 趁着季如夜自己喝汤的工夫,时风潜又添了柴,拧了条热毛巾过来。 “都喝了?”时风潜看了看空空的碗底,随口问了一句,却发现季如夜失落地颤了一下。 那碗姜汤并不多,但季如夜饭量确实也比大多数男孩要大。 这对一个男孩来说,是十分难堪的。 然而时风潜没在意,她拍了拍季如夜,直接说道:“来,我给你擦擦身子。” 如果时风潜不说,季如夜甚至要忘记了。 他顺着时风潜的动作缓缓低头,才意识到时风潜什么都看到了。 时风潜也沉默下来,不知怎么安慰季如夜。 季如夜不是生理期,裤裆下产道所在的位置却一片暗红。 不乏女人喜欢玩那种地方的,床上也算增添情趣。 但这样粗暴的对待却并不常见,何况是对初经人事的季如夜。 他该有多疼呢。 那是乐于此道的女人们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时风潜却还是头一次,生出了想让她们血债血偿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