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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为何将我生下，又将我遗忘？”

    “为何将我抛弃，她的荣光本应与我共享。”

    “天照啊……”

    恶神们嘤嘤哭泣，突然又破口大骂，用词恶毒到普通人光是听到就会想吐。

    月读亲切地笑着，心里有点不耐烦。

    祂对同为天照分身的恶神们有复杂的感情，因此，虽然须佐之男只请他确认恶神神力增长的情况，但月读决定更深入其中。

    结果是祂的心情更为复杂了。自己的行为真的有意义吗？本应该拥有相同命运的自己真的有资格生出怜悯之心吗，那是多么饱满的灵魂才有资格拥有的东西。

    手上的记录册前几页还记录了几行诉苦和恶神们花样频出的辱骂，后半部分全是星之子们和荒现在与年幼时候的小画像。月读现在只想回月海看看孩子们……但那些自星辉中诞生的灵魂诞生起就盈满爱意，还在懵懂时就期待着爱，那样的灵魂们真的属于无爱的恶神吗？

    月读越想心情越复杂。

    自天羽羽斩之中出来之后，月读感觉他的另一面似乎有些躁动。

    与同为恶神的几个兄弟姐妹相处过一段时间就变成这样吗？是受到罪恶影响，还是恶神的本能？可那就是他的半身，是她自己。

    月读叹息一声，让自己的半身进入沉睡状态，他自己也沉入月海，闭上眼睛。无论如何，脆弱的世界不该多承受一分恶神失控的风险。

    在真月归位，对天命的掌控出现漏洞的这段时间，月海深处的那位女神依稀在梦境与现实的交际处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片段……他的身体化为冰冷的月海海水，又从月海之中重新浮现，犹如气泡浮上海面……雷龙点亮黑夜，月镜在胸前闪光，就像一枚跳动的心脏，被谁保护着，也保护着谁……蛇群遮天蔽日，蜷缩在梦中的小女孩，努力的人偶们，还有一个人……太阳以从未有人见过的恢宏姿态升到高天之上……

    梦醒了。

    一般人即使得知天命也无法记住，就像人苏醒后就会遗忘梦的内容。但是月读身负预言之力，他触碰天命后还能记起一些零散的片段。

    就是这一点也足够月读烦恼了，本就复杂的心绪更是一团乱麻。

    一条小蛇爬进影子里，八岐大蛇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说：“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一团神兽抬头。

    八岐大蛇无视他们的问题：“你们不吃饭吗？”

    神兽们沉默。

    今天须佐之男突然出门，是八岐大蛇做的饭，他们不敢吃。反正对于神兽来说，不吃不喝也不会有问题，他们按时吃饭的习惯是因为须佐之男养成的。

    但是，这顿饭做都做了，不可以浪费……神兽们心里很矛盾。

    镇墓兽率先吃了一口，神兽们紧张地看着他。

    镇墓兽抬起头，震惊道：“居然味道很正常……很好吃。”

    八岐大蛇说：“我在你们心中是什么形象，拿着须佐之男留下的菜谱都做不好饭吗？”

    有猫试毒，其他神兽就不客气了。

    吃着如此美味的食物，神兽们心中突然生出愧疚。

    以前在沧海之原，须佐之男还得连威胁带哄的对待神兽，到现在，他已经能将神兽们玩弄于股掌。神兽们被他耍得团团转，气得直说小金毛是小恶魔。须佐之男这种变化最多只能说他成长了，跟八岐大蛇没有什么关系，但神兽们都说是蛇神把小金毛带坏的。

    总被这样说，八岐大蛇也不生气。他们似乎太过分了。

    这样安静的宫室之中，海妖神游着，一口接一口地吃完了盘子里的鱼，突然忧愁地说：“小金毛最近都没有来陪我，他果然只喜欢你们这些毛茸茸的类型。”

    八岐大蛇笑道：“并非如此，他最喜欢我。”

    引得一众神兽对其怒目而视，又无能狂怒地继续吃饭。

    “小心一点，牙齿咬崩了就不好看了。”八岐大蛇十分温柔地说，“站在神军队列之前，会很丢主将的脸。”

    神兽们心中升起的愧疚烟消云散。

    八岐大蛇想起须佐之男说，看着神兽们一点，不要让他们吃饭吃得太快，于是伸手摸了摸手边一位神兽的头，这位神兽下意识偏头去蹭他的手，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蹭八岐大蛇的手之后僵硬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八岐大蛇再去摸他的头，神兽又是下意识完成了这一串动作，再僵硬着身体装作无事发生。

    神兽们这顿饭确实吃得慢慢吞吞，估计有好几位会吃得消化不良。

    当然这绝对不是饭本身的问题，有几只神兽已经被香得眼泪快都掉下来了。

    镇墓兽吃着吃着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地说：“那个金毛去哪里了呢？”

    八岐大蛇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是呀，须佐之男去哪里了呢……竟然还不归家，我去找找他吧。”

    望着他的背影，有神兽疑惑地说：“八岐大蛇真的不知道吗？”

    “我觉得他知道……”

    “就是不想告诉我们吧。”

    须佐之男离开天照神殿后径直回到自己的神殿，奇怪的是，今天神兽们没有来迎接他，空荡荡的神殿中似乎只有八岐大蛇，须佐之男有些不习惯。不过没有人也很好，须佐之男自然地坐到蛇神腿上，想告诉八岐大蛇他们不久后就能离开高天原一起去人界的事，但是八岐大蛇先说：“承认吧，须佐之男，你我本来就不应该是敌人。”

    “成婚已有数百年，你怎么突然又开始了……”须佐之男扯开胸前衣扣，露出艺术品一样的漂亮胸肌。

    八岐大蛇欣然享受这份投怀送抱，细碎的吻乱七八糟地落下去，他磨牙似的咬着须佐之男的乳尖，含糊又冷淡地询问：“既然你承认你我并非敌对，又记得我与你成婚百年……那你和那小神使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是我听不得的。真月都已经归位，天命与未来稳妥相接，你还要继续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须佐之男身体一僵。

    八岐大蛇略用力地咬了一下，须佐之男疼得嘶嘶抽气。这种时候问你怎么知道似乎没有意义，须佐之男语气带了点讨饶的意思：“先松开我。”

    八岐大蛇松开他。

    须佐之男拢了拢衣襟，又抱着八岐大蛇与他额头相抵。

    八岐大蛇满意地得到了更多更清晰的，这个世界原来的天命。

    须佐之男知道的都是荒给他的，所以他能呈现给八岐大蛇的也几乎都是荒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在二者的某次对话中，荒声音发抖：“须佐之男大人……如果死亡是世人的命运，您就要为他们改变，如果这是您的命运，您就心怀感激地接受……就像您说的，因为这是神的职责吗？”

    “我的职责，就是处刑罪人，承担他们的罪。不过，为世人改变命运……或许是因为，我爱着他们吧。”

    八岐大蛇的思绪为这段记忆中诉说爱意的须佐之男停留片刻……得到想知道的事情让八岐大蛇心情很好，每当心情好的时候他就想逗弄须佐之男：“说是爱世人，结果还是爱上了我，神将大人可是贪恋我的容貌？”

    对于须佐之男来说，爱没有原因，但是八岐大蛇的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神将很是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才会觉得你美丽，是因为爱恋在先，你的容貌才能引动我的心绪。”

    八岐大蛇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反正须佐之男非常喜欢我。八岐大蛇满意地想。

    须佐之男因他此刻的表情而喜悦，忍不住吻他，他们二人拉拉扯扯地进屋，八岐大蛇的手臂碰到柜子，给神兽们准备的零食砸下来，须佐之男反应很快，第一时间要拉着八岐大蛇躲开，但八岐大蛇还是被砸到了。

    八岐大蛇抓着发梢抖了抖：“我刚刚没收好那些东西。”

    须佐之男被他难得的狼狈样子逗得笑出声，他留在原地收拾，八岐大蛇去将长发洗干净。蛇神没用神力弄干头发就直接出来，正看到须佐之男似乎在翻找什么的样子。

    八岐大蛇湿着头发耐心等了几秒钟也没等到须佐之男发现自己的情况，于是开口询问：“你在做什么？”

    须佐之男让蛇神过来，坐在他背后用布巾轻轻绞干蛇神的头发，一边跟他说话：“前几日，我借来了天照大人的神香炉。本想着试试对恶神有没有作用……前几日太忙，或许我将香炉留在了神军营地。”

    在香炉的范围内，哪怕是神明也会被迫展露内心。

    “若我想着cao烂你，你也能听到我的想法？”

    “别想这种事。”

    八岐大蛇笑道：“不可以想吗？”

    八岐大蛇化身少年，他这个年轻的姿态身形矮了不少，少年蛇神侧过身对着须佐之男露出有几分妖异的微笑，这个笑容绽放在因刚沐浴过而更加红润几分的脸上十分迷人。

    “你又来这招。”

    “你吃这招。”

    面带青涩稚嫩之气的八岐大蛇凑过去，顺顺利利地要到了一个吻。

    但是等须佐之男也红着脸闭上眼睛的时候，八岐大蛇突然又退开，坐回原地，示意须佐之男继续给他擦头发。

    不过这样也挺好，须佐之男看着少年身形的八岐大蛇难免心生怜爱，他呼出一口气，携带神力的暖风吹去了蛇神头发残余的湿气，又以手为梳，将手下的长发理顺。八岐大蛇就在他眼前，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吃他准备的食物，几乎时刻跟他在一起，须佐之男有种很满足的感觉。

    在须佐之男的怀抱之中，八岐大蛇迷迷糊糊地想：我夫人是什么废神制造机吗……

    他遵循和须佐之男相处养成的习惯，睡着了。

    须佐之男抱着蛇神，也准备睡觉。在半梦半醒间，须佐之男想，今天一天怎么过得这样快？

    须佐之男起身。

    八岐大蛇被他的动作叫醒，还是少年模样的蛇神懒散地询问：“你急什么。只是去取香炉，什么时候不能去？”

    “今日神军中也有其他事。”

    须佐之男急匆匆地飞出去，雷电之力掠过放在枕边的装饰品，将它们吸附在自己周身。八岐大蛇拿着须佐之男剩下的耳环陷入深思。

    “月读，你有准备神军们的人偶吗？”

    一个声音凭空出现，听上去有几分无奈：“我做不到这种事。就算有你提供神力……人偶捏得再相似又如何，其中没有真实的灵魂，怎么可能像一位真实存在的神？”

    “那只好我自己去了……你也来吧。”八岐大蛇慢吞吞地起身，一条小蛇从他脚下爬进一处阴影，如游进池水般游进一片漆黑的涟漪，化作其中漆黑的海水，“记忆给你。”

    那个声音有些纳闷：“你一问他就给你了，你我展开这个幻境做什么。”

    “方便一会儿玩点别的。”

    须佐之男在作战时偶尔会化身迅猛的雷电，速度惊人，其势不可阻挡。但为了表示对女神的敬意和尊重，众神很少直接在高天原飞行或化为本源的神力移动，现在须佐之男只是走得快了几分，步速还在普通范围之内。

    被太阳女神的神格照耀的高天原几乎每一寸都被洒满光辉，所以当须佐之男看到自己的影子的时候，他有些疑惑地询问：“八岐大蛇？”

    “当然是我。”神将的影子中爬出一条蛇，白蛇顺着须佐之男的铠甲向上，直到攀缠在他的手臂上缠紧，须佐之男脚步顿了一下，步速不变。

    “快到神军营地了……”

    须佐之男想将八岐大蛇抓下来，与路上那些只远远对自己行礼的冷淡神官不同，神军中处处都是二者的熟人，从昨日起就没见到的神兽们大概也在那里。

    八岐大蛇不愿下来，他喜欢和须佐之男缠绕紧贴的感觉，就像他们是一个人。蛇缠在神将的手臂上晃着细细的尾巴尖，简直像在求饶一样，须佐之男被可爱到之余又有点纳闷，平日里生拉硬拽都不想出门，不是嫌弃众神麻烦就是嫌弃众神无趣，今日怎么主动赶来？

    八岐大蛇说：“神将大人竟然没察觉到自己弄错了什么吗？也罢，今日只是见你的下属，倒是不怕衣冠不整，殿前失仪。”

    在须佐之男低头确认自己的甲胄穿戴时，八岐大蛇主动化为人形，悬浮在少年蛇神耳边的耳饰如同半个黑色的太阳。

    须佐之男在自己耳边摸到属于八岐大蛇的耳饰，他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须佐之男伸手去摘，但八岐大蛇好像打定主意不让他顺心，在抢夺之间，两人姿势古怪地搂抱起来。

    路边一颗装饰性质的普通石球缓缓旋转，在石球的背面，这死物之中竟然有一张栩栩如生的人面，人面笑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八岐大蛇和须佐之男条件反射般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端庄微笑。须佐之男意识到他们还抱在一起，他想分开，但八岐大蛇若无其事地手上用力，须佐之男一时间还真无法挣脱。

    石球上凝聚出虚幻的光影，月读笑着说：“八岐大蛇，你的控制欲可真是很强啊……须佐之男，你不觉得吗？”

    八岐大蛇接了一句：“没有吧，你觉得是吧，须佐之男？”

    还被禁锢在蛇神怀里的须佐之男非常没有出息地点头应是。

    月读很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

    八岐大蛇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控制欲很强的倾向，自己最多只是每天都要问一遍须佐之男当天做了什么而已，从来都没有强行要跟着对方出去过。须佐之男怕自己在他的视线之外会做些什么，所以几乎每次都会强拉着自己跟着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八岐大蛇也不用缠着须佐之男，反正须佐之男总是会下意识地搂抱过来。八岐大蛇喜欢须佐之男的主动，当须佐之男不主动的时候，自己才需要主动，比如神将大人总是跟小神使神神秘秘的，须佐之男不主动交代，自己只好主动询问，顺便惩戒他一番。

    须佐之男有些疑惑，月读真是神出鬼没。八岐大蛇不对劲，月读也不对劲。但这里可是高天原，这两个

    家伙能做什么？

    两个人交谈几句，月读这次没能茶过八岐大蛇，于是转移交谈对象，跟须佐之男说了天羽羽斩中恶神的事。

    须佐之男认真谢过月读。

    他说着话突然停住，周围未免太过安静了，须佐之男犹豫地看着另一人：“月读，我们现在是否处在一个幻境之中？”

    月读那种装都懒得装的样子非常敷衍：“天呐，怎么会这样呢。”

    “是你将我们拉到幻境中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须佐之男皱起眉毛，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月读笑着将另一人拉下水：“蛇神，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才好呢？”

    抱着须佐之男的那位少年八岐大蛇突然发难，他化身为蛇，如绳索般将神将紧紧缠绕。感受到威胁，雷电之力在原地凝聚又炸开，须佐之男挣断蛇的禁锢之后更加沉着脸，手中凝聚出雷枪。

    月读惊呆，心想你突然惹他干什么。

    蛇碎成一段一段，断口渐渐弥散出黑烟。地上的蛇首抢在月读发出质问之前先开口：“你怎么故意让他看出来，我还没玩够。”

    须佐之男踩住蛇首，足下用力，将其踏为一股黑烟。月读看得身上一阵幻痛，心想我已经是鬼迷心窍才答应帮你制造幻境，谁要等你玩够。

    “呵呵，你们两个慢慢享受……知道有我在场，不得不推拒伴侣求爱的感觉不怎么好吧。”

    但月读暂时没走成，因为须佐之男好像真的很生气。

    八岐大蛇和月读暂时躲起来，都藏着力量不愿迎击暴怒中的武神。

    “月读，看啊，处刑之神失控，正是你应当展露神威的时刻。”

    “我的职位已经交给了我最出色的弟子。”月读淡然道，然后他反问，“你是须佐之男的伴侣，你怎么不去？”

    八岐大蛇：“我现在和他分手三分钟。”

    话虽如此，八岐大蛇看着怒火中烧的须佐之男时，神色却是兴奋至极的，一对紫黑的蛇瞳亮得惊人，分明乐在其中。

    明明有那么多糊弄过去的方法，蛇神分明就是故意用最具攻击性的方式来引动须佐之男的怒火。月读看得头皮发麻，越发肯定自己确实疯了才答应蛇神的要求，他决定再也不听八岐大蛇的计划了。

    三分钟之内，须佐之男就找到了另外两位神明藏身之处。可能是因为目前两人在分手状态，须佐之男打八岐大蛇的那几下格外狠毒，看上去就很痛。

    月读趁机化为虚影。

    雷鸣风暴之神的神力将这个蛇神的分身击碎，幻境也随之破碎，须佐之男本人掉入另一个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