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剛到家的弟弟第二天就远走高飞惹!（接正文第二章）

    星期六，高啟強買完早點，看見自家門虛掩著，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他和身後的安欣交換了眼色，小心翼翼推開門，看到露出馬腳的行李箱靜靜立在沙發邊后呼了口氣。

    「出來吧。」高啟強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都多大了，還玩不膩這小把戲。

    「哥，怎麼又被你猜到了！」高啟盛撇著嘴從門口走出來，正要跟哥哥來個親密接觸，就看到哥哥身後還站著一個身影。

    「安、安警官，您也在啊……」他突然僵在原地，有些矜持地問好，眼睛在二人身上流轉，安警官為什麼會出現在家裡？他和哥哥很熟嗎？

    「小盛好啊，這是…想你哥哥啦？」安欣默默打量眼前的青年，從他禮貌乖巧的模樣下察覺出他對自己強烈的戒備。

    「我…我不是大四下了嘛，已經沒什麼可学的了，老師都鼓勵我們校外實習，所以我就回來了。」

    「噢，噢，挺好的。」安欣抿著嘴，點頭答應道。

    「小盛，學校不給你們分配實習的嗎？」高啟強的聲音憂心忡忡地響起。

    「哎呀，哥，都什麼年代了，實習都是要自己找的。學校巴不得我們趕緊走呢！」

    「啊…是這樣啊…——你有什麼打算？」

    高啟盛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他旁邊的安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安欣立刻領會，連忙擺手道，「沒事沒事，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先出去，你們聊。」說著就要拉門離開。

    「不用不用，安警官您坐。」高啟盛見他這樣，自知是剛剛有些失態，安警官可是幫過他哥哥的人，自己這樣子擺臉色逐客真是太不禮貌了。

    「小盛，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安警官是自己人。而且他懂的比我多，你有什麼想法還能幫你提提建議。」高啟強將早點放在餐桌上，轉身拉著安欣一起坐在沙發上，而高啟盛則搬个小板凳坐在兩個長輩面前。

    「哥…我這次回來，是想呆在京海，在舊厂街，和你一起…」高啟盛的聲音小心翼翼，但還是在意料之內看到哥哥立刻鎖緊的眉毛。

    高啟強一聽到「舊厂街」這三個字，就覺得火氣向上涌，想立刻把弟弟趕回學校。但有安欣在旁邊，他又不好發作。只好壓著怒火質問道，「你回來跟我？你讀這麼多年書就是為了回來和我一起賣魚？！」

    「不是的，哥，你聽我說完。」高啟盛从兜裡掏出一個手機樣的東西，晃了晃放在哥哥面前。「這個，叫小靈通，用它打電話，不要錢的。現…」

    「你這東西是不是犯法啊。」高啟強一聽「不要錢」幾個字，突然警覺起來，連忙打斷他。（安警官對此表示欣慰：老高覺悟很不錯啊。【點頭】）

    「不是的，哥，你聽我説，杭州那邊已經開始試點了，過不了多久，全國都會普及的。我是在想，我們一起賣這個，正好我同學，曹斌，他認識電信公司的人，説會給我們獨家代理，到時候我們就是京海唯一一家授權店了！」

    他滿懷期待地看向哥哥，卻見他依舊不為所動，便放下姿態，滿眼哀求道，「…哥，你從小就怕腥，但還是為了我跟小蘭，在那個小破魚攤一呆就是十好幾年，我這不是想…你換一種方式生活嗎，我不想你一直這麼辛苦……」他說道最後，默默垂下頭，眼淚一滴滴向地板落去，身體因抽泣而輕輕顫抖。

    安欣聽他這樣講，心裡難免一陣翻湧，他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身旁的小魚販是討厭魚腥的。他又對這个本就不容易的家庭產生了更深的同情。

    他轉頭和高啟強對視，對方冲他搖搖頭，一雙水潤的下垂眼露出令人心碎的悲傷。他顯然是不希望自己弟弟留在京海的，哪怕是為了幫自己。

    因為他知道，一旦小盛回到舊厂區，回到這片依舊停留在弱rou強食的野蠻之地，那他真的很難再走出去了。他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向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飛向更廣闊的天地，飛到他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高空，而不是留在這個他擺脱不掉的囚籠里毫不珍惜身上光潔亮麗的羽毛。

    安欣摸了摸戀人的卷髮，安撫性地沖他點點頭，轉頭對正在低頭流淚的年輕人說道。

    「小盛啊。」他的手搭在高啟盛蜷縮著的肩膀拍了拍，緩緩地開解道，「你哥哥他是特別不容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呢，這個創業啊，是很複雜的。」

    「你是学金融管理的，你應該多少清楚些，从前期的行情分析、計畫書、門面選定、資金籌備，到後期的供應鏈維穩、客戶維護、資金管理，不是你一個大學生可以輕易應付的。你想啊，小盛，首先，你說的那個同學，你們萍水相逢，他為什麼只給你獨家代理呢，這其中要不要介紹費的呢，你需不需要更多的資金投入去維持与這個中間人和供應商的關係呢。」

    安欣慢條斯理、語重心長地解釋道。

    「其次啊，我覺得，這做生意，賣魚和賣小靈通，可是有很大區別的喔——你看，你哥也點頭了。小靈通不是每個人都必須買的，也不一定會一直流行下去。十年前噢，特別流行那個傳呼机，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現在不就逐漸被手機和你說的這個小靈通取代了嘛。你有沒有想過有天大家不用小靈通了，到時候你們要怎麼辦呢？拋下一切從頭再來嗎？那個時候再找工作可不單單是錢的問題了。」

    安欣的話實實在在都在點上，高啟盛聽著，陷入了沉思。的確，是他太迫切地希望帶哥哥脫離苦海了，有太多細節是他沒想過的了。

    見他意識到自己想法的簡單与莽撞，安欣欣慰地點點頭，卻又不想完全打消掉年輕人的熱情，於是給出了自己折中的建議。

    「我覺得喔，我個人的一些建議，你既然說到了試點在杭州，不妨先去那邊的小靈通店觀摩學習一下，先大致瞭解店面的運作模式，想清楚了再回來也不遲，對不對？」

    「對啊，小盛，我覺得安警官說的特別有道理。咱們現在沒那個實力和背景去開店，正好小蘭不是在杭州念大學嗎，你去那邊實習，還能幫襯下meimei。她自己一個人在那麼遠的地方，很多時候遇到事都不跟我說，我好擔心又幫不上忙。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們兩個順利畢業，找個工作安安穩穩的，這是哥哥對你們唯一的要求，好不好啊？」高啟強站起身，蹲在弟弟面前，輕柔地撫摸著他的側臉，替他擦乾淚痕，又揉了揉他後頸的碎髮輕聲安慰道。

    「小盛，哥哥知道你是心疼我，小盛長大啦，懂事了。」高啟強習慣性地給予肯定和鼓勵，接著垂下眼，有些迴避道，「是，哥哥小的時候最不喜歡魚腥味，但現在我已經賣了十幾年的魚了，早就不在乎那些了。哥哥現在靠這個掙到足夠多的錢，供你們兩個讀書，已經很知足了，況且現在還有安警官幫我，小龍小虎他們也不敢再來惹麻煩了，你就放心吧，嗯？」

    他那雙水做的眼睛好像隨時會流出淚來，憐惜而悲憫地注視著自己當作命根般疼愛的弟弟。聲音好似山間傳來的鐘聲，陣陣迴響激蕩出感化眾生的低鳴，安撫每一位迷途中失意的旅人。

    高啟盛在哥哥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看到自己佔據著哥哥的全部視線，突然心頭一緊，用力將哥哥抱在怀里。那個十幾年如一日為他們遮風擋雨的肩膀現在輕易地被抱擁在自己雙臂之內，回憶裡總是高大的身軀如今小小的縮在自己懷中，嗅著哥哥頸窩里熟悉的味道，他終於明白自己的決定絕非理智，也並非正確。

    于是任命般喃喃道，「好～都聽哥的。」

    他抬眼看向坐于沙發的男人，咬緊牙根又鬆開，發緊的喉間擠出一句，「這段時間真是有勞安警官照顧我哥了。」

    三個人圍著桌子吃早飯，高啟強將自己那份rou包子夾到弟弟面前，「小盛坐車回來辛苦了，多吃點。」

    高啟盛甜甜地應了一聲，看向安欣的時候瞬時收回笑容，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刻意地問道，「安警官，我剛才就想問了，我哥最近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嗎？怎麼您一大早就過來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憑什麼出現在我家？你最好不是昨天就住在這裡了。（比格隨時待命咬人.jpg）

    安欣很顯然沒有料想到會有這樣一個問題，有點尷尬地笑了笑。

    「啊，那個你和小蘭回學校之後，還是安警官幫忙送我回來的，本來我不是準備走人不幹了嘛，想回攤位拿點能帶走的東西，然後被小龍小虎撞見了又要為難我，安警官就替我解圍。之後他們兩個啊，對我態度特別好，我呢就繼續在原來的攤位賣魚。安警官呢，他平時就住單位的宿舍，伙食雖然不錯但是吃久了也會膩，我就偶爾邀請他來咱們家吃个便飯，改善改善伙食。」高啟強開口，主動替男友解圍。他希望對自己最重要的這兩個人能夠好好相處。

    「對。其實不瞞你說啊，小盛，我本身也是，父母走得特別早，就在我十三歲那年。然後是我爸一個特別好的戰友收養了我。我和你哥哥認識之後啊，特別能感同身受你們的經歷，尤其你們家連個大人都沒有，特別不容易。我這邊呢，雖然有叔叔照顧，但其實我心裡一直特別彆扭，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都不在了，留我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我現在住單位宿舍也是，覺得沒歸屬，住哪裡都一樣。直到來了你們家，看著你們三兄妹生活的地方，雖然不大，但特別溫馨，特別有家的感覺。而且打心底啊，我是很羡慕你們兄弟兄妹之間的感情，每次來你們家，我就覺得特別踏實。蠻好，真的蠻好…」安欣不加掩飾地稱讚著，將自己內心的想法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到最後已有些哽咽。

    他分明也是很感性的人啊。

    高啟盛驚訝于安欣的身世，原來這麼熱情開朗的人也曾飽受至親生離死別帶來的沉重打擊。而且至少在這個世上，他還有他哥、還有小蘭這兩個親人。但安警官，他什麼都沒有。

    他看著這個滿眼真誠的人，再回想自己之前的行為，高下立見。

    「原來是這樣……」他低頭，嘴裡咀嚼的動作也逐漸放慢，等徹底咽下食物后，他露出了同樣真誠的微笑，「那歡迎安警官常來我家吃飯啊。」

    他承認自己才開學一個月就匆匆辦理离校跑回來很大部分原因是想保護哥哥免受欺負。而他想留在京海，也不是因為念故鄉，而是念身在故鄉的那個人。

    但現在，看著那個人輕輕拍著安欣手背以示安撫，他心底一片了然——

    哥哥被這樣一個人所關愛著，他的確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他釋然道。

    第二天，他留下一張字條，便拖著行李箱離開這個令他眷戀的溫柔鄉。

    「哥，我去杭州了，和小蘭聯繫過了，她特別高興。

    「她説她要考研，正好想在校外租房，既然我來了，就不用忙著找室友了，我們兩個一起住還方便。

    「你放心吧，我肯定照顧好小蘭。到了給你發消息。

    ——愛你的，小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