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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鹤摇了摇头道:“东厂不屑于与他们往来,自成体系。”又是东厂。虞璁缓缓坐了下来,只哑声道:“你先站起来。”虞鹤许久没有这样跪着,双膝也微微刺痛,却仍然纹丝不动:“微臣早该察觉……按理应当连坐。”他在东殿待了这么久,与苏公公也是往来频繁,就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出。虞璁在熟悉完宫廷体制之后,第一时间就削了东厂的职权,将原地位高于锦衣卫的情报组织全部整改,使其隶属于陆炳的管理范畴。同时他调整了户籍和身份制度,让从商从军都更为自由,但从仕却相对严苛。他要的,就是身份和地位的持平。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些不起眼的太监,竟然会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这不怪你。”虞璁沉吟道:“这件事交给黄公公处理,稳妥吗?”虞鹤跪在那里,只慢慢道:“前后都已经查清了。”苏全昌虽然是内侍,但是与东厂前后串通,想要扳倒黄锦上位。但是黄锦那边毕竟是从皇上小时候就陪在身边,做事都滴水不漏。苏公公的位置升不上去,油水又全进了黄锦的脑袋,索性跟京中江南出身的某些人勾结作梗,巴不得博个高升的机会。东殿向来事宜繁多冗杂,稍有出错都会被责罚迁怒,虽然俸禄已经相当不错,哪里有人家黄锦来的清闲实在。说到底,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皇上叹了口气,只淡淡道:“诛九族,查牵连,涉事的官员一律审核背景,不对的直接贬谪——不要贬到南京,分散着做。”“至于你……”他缓缓走下台阶,一步步的靠近了他。虞鹤跪在那个地方,不声不响,犹如当初进宫时一样。这件事情,可不是说原谅就原谅的。虞鹤在官场里混了这么多年,利害关系都清楚明白。苏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近人,却联合数人作出如此行径——锦衣卫的身份审核从来都是交给东厂来处理,却被他暗中买通关系塞了人进去。真相查明的那一刻,他自己都后背凉透,知道一旦重查,自己绝对会被株连。这是非常严重的失职,差点害了皇上的命啊。“虞鹤。”皇帝再次开口道:“罚,是肯定要罚的。”不罚你,只会让你沦为众矢之的。“但是统领之官,决不可撤。”眼下没有更合适的人,来取代你的位置。“你失职疏漏,就罚你每日子时跪在养心殿前思过一个时辰,如此一个月吧。”虞鹤只跪在那里,低声道:“谢皇上不杀之恩。”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事儿虞璁也只是心有余悸而已。他知道自己只是顶了这皇帝的皮囊,何况苏公公藏的那么深,虞鹤又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和机会去观察一个公公的行径啊。可是这件事情,一直都悬在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心里。陆炳自然不必说了,他哪怕腰间肋侧数道刀伤,见到自己时也更缄默安静,只是偶尔相伴而眠的时候,会悄悄的轻抚自己的脸。虞鹤知道自己遇刺的事情之后,亦是自责而内疚极深,偏偏又无从补偿。比起家世颇好的陆炳,虞鹤出身低微,内心也习惯性把自己放在极低的位置,如果此时不象征性的罚一下,恐怕他会一辈子都不安心。虞璁甚至能知道,将来无论风吹日晒,哪怕下冰雹这小子都会跪在殿外,搞不好还自作主张的加时。要真是自己把自己折腾病了,那只能强行怪严世藩调/教的不够到位吧……总之都怪严世藩就对了。后来的几天里,乾清宫前后被过滤掉了一批人,也有几个官员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整个京城风平浪静,仿佛无事发生。而在这个时候,陆炳终于忙完了商业税和个人税改革的示意,把结果交代给经部以后就去了养心殿。他在进去之前瞥见了按时跪在那,姿态极其端正的虞鹤,只脚步顿了一下,就径直走了进去。虞璁这边还在坐在一整张羊皮地图旁边,神情有些疲倦。“看的眼睛疼。”他嘟哝道。陆炳坐在他的身侧,任由皇帝习惯性的靠了过来,只随手帮他理顺了半披着的长发。“陛下在研究双京之事吗。”虞璁点了点头,开口解释道:“并不简单。”其实一般这个时候,他心里就格外期待老陆同志给出点建设性的意见。虽然陆炳平日里存在感颇低——这大概是在锦衣卫呆了太久的缘故,哪怕他在天字厅开会时坐在第一排,几乎都没有人会注意他。但是从一开始,面冷心热的陆大人简直跟小叮当一样,帮过他不少忙。无论是藩王之乱、戗伐蒙古,每次到了紧要关头,他总是能不声不响的说出惊人之语——而且都颇为管用。虞璁就喜欢这样可爱的老干部。虽然年纪比自己还小三岁,可做事情沉稳持重,就没有出过错。“你说,是南京好,还是北京好?”陆炳接过他递来的柳枝,只思索道:“都不好。”虞璁点了点头,看向他道:“你是怎么看的?”整个北方地区,已经跟少数民族纠缠了四百余年。如果往上追溯,大概是从后晋时期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开始,这一片土地就在水深火热中不得安宁。燕王朱棣在还是藩王的时候,就致力于干翻鞑子收复河山的伟业上,哪怕他后来终于靠着熟练的战争技巧轰走了朱允炆当了皇帝,也还是不放心北方无人看守的那片土地,选择了迁都。当然,这也和南京这边老臣激烈反对有关,有解缙甘愿被株连十族也要反对他的前科在,这位新皇帝在南京恐怕并不太受人待见。“单纯观察北京的地势,可以说三面受敌。”陆炳用柳枝划过地图上纵横的太行山,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朝鲜和日本:“倭寇作乱朝鲜不安分,鞑靼瓦剌此消彼长,可以说一旦有叛乱兴起,天子首当其冲。”这个首都的位置,让最核心的中央被放置在了风口浪尖。之所以明朝被赋予了‘天子守国门’的悲壮,就是因为北京的位置太接近北方,直接把宫城暴露在了少数民族唾手可得的地方。无论是鞑靼瓦剌进犯,还是后来的李自成努/尔哈赤,几乎都没有太费心思。要知道当年朱棣想着法子造反,可是从北一路打到南,跟剖腹产似的一层层往里深入,才杀进腹地深处的南京。虞璁看着那柳枝上残留的绿痕,只叹气道:“这并不是个轻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