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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下人也都训练有素,梳完头说完话,早饭端进屋来吃。苻秋看东子在门外站着,就叫进来,一桌吃。“老太爷说让你先养着。”“嗯。”红油腐乳很好吃,苻秋给东子夹了块放在碗里。东子边吃边道,“这间院子就拨给公子住,出了门右拐,转角那间大屋是书房,老太爷都让人布置好了,公子养伤时,就去那边读书。”一说读书苻秋就头痛,侧脸道,“每天都得去?”“嗯,明日起,五更天开始读书,老太爷要过来看。老爷子还说了句话……”东子呼哧喝完粥,眼里似含着笑,“让你起不来就裹包袱走人。”“……”苻秋手里筷子挥了挥,“他老人家不忍心。”话是这么说,当天苻秋在院子里让人扶着走了几圈,就回去歇着,晚上也睡得早。真就从第二日起有了读书样子,天天五更起早。连方太傅八十高龄都天天五更来巡房,他也知今时不同往日,方家将来还有得要仰仗,那套皇帝做派是再使不得的。一月之后,方太傅给他布置的八部史集念得差不多了,一早方老爷子便过来考校。深秋天亮得晚,东子站在院子里。起初一丝天光也无,天刚亮时是深沉的青白,之后那青白轻盈起来,再后就是红日的天下,青红交织时是瑰丽的紫,紫色散去,红日万丈,及至天光全白。时光似乎静止了点染在东子纹丝不动的身躯上。刚过正午,苻秋拍着咕咕叫的肚子迈步出来,垂头丧气耷着头。“不行再读过便是。”东子走过来,屈身替他整理袍子,拍去下摆上的褶子,摆正束腰上的蟠龙玉佩。猝不及防被扳起脸来亲了口。“……”东子愣了。“小爷只要肯用功,绝对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苻秋大笑着扒着东子的肩,把人拽下来,就往他身上倚,让东子背着朝屋里走。“饿成傻的了,饭要是没好,小爷就咬死你!”苻秋笑说着在东子耳朵上舔了口。东子耳廓通红,只得把身上人按着,老实背着。“都是你爱吃的。”他嘴角带着很浅的笑。“陪我吃。”苻秋鼻息贴着东子的耳朵,朝他耳蜗吹气。东子分不出手来挠,只得道,“别吹,待会儿摔了你。”“那你摔吧,小爷背上伤全好了,疼一个月也疼习惯了,砰一声摔个血溅当场,小爷再不用念书啦!”苻秋兴高采烈的声音让东子越发不敢让他摔下去。不过他也不吹气了,把头埋在苻秋宽阔的肩膀上,眼眶有点发热,从不夸他的方太傅,竟说他可以当个明君。但这话他不会说出来,尽管这认同让他很想让所有人知道,他不是个绣花枕头,他只要好好做,也能做出一番样子来。但还不是时候,等这天下被他夺回来,治出个海清河宴,不必他自夸,天下人也要夸他。吃过午饭,难得不用读书,苻秋让人换了身干净的。靛青色布锦文士袍,如意纹宽革带,脚踩厚底方头黑靴。方家在衣食住行上从无苛待,连方太傅也说,“为君者,仪制不废,心性不坏。”秋高气爽,正是赏菊的时节。苻秋一出院子才知道,方宅比自己想的大多了,差不多是半个行宫。碧瓦朱檐,层台累榭,间或人造的流觞曲水,水上飞阁流丹,建筑工艺未必在皇宫之下。方太傅升任太傅之前,听说曾做过工部尚书,本事不小。经湖上回廊过,微风徐徐,波光粼粼。出逃以来,苻秋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平静。回廊之后,绕过假山,菊花香气愈发幽静宜人,隐隐传来的人语响让苻秋停下了脚步。“青芜,真是祖父让我来的?莫不是诓我,祖父也没来,叫我来做什么?给大娘的绣样子还没描好,我得回去了……”“大小姐再稍等会儿,就一会儿。”丫鬟声音听着也急了,“老爷子真的说了让奴婢带大小姐过来。”苻秋脚底下一动。立刻传来一声喝问,“谁在那儿躲着?还不出来。”是个隐含威严的女声,让苻秋想起从前宋太后还是皇后时,国母的架势。他浑身一凛,大大方方走出去,恭恭敬敬一礼,“在下张昭云,在府上作客,唐突小姐了。”方才还不耐烦的方家大小姐这会儿却兴致盎然地将苻秋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我知道你,祖父一天到晚叫我去看你,说你受了伤。”方小姐生一张鹅蛋脸,肤色莹润,五官虽平淡无奇,却有一双显得聪明灵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苻秋,又问,“不是说你伤着了?怎看不出来?”“伤在背上,大小姐总不是要我脱给你看?”方家小姐拿着绢帕沾了沾嘴角,笑道,“你倒是有趣,无事来我院里说说话也是好的,我过去找你总是不妥当的。”大楚民风虽奔放,未出阁的女子总穿越大半个府邸跑到男人那里去,府里下人总会嚼舌根的。苻秋理解地点了点头。二人还浑不知这正是方老爷子的意思。回去时候天已快黑了,虽只是在方宅里转转,但足有千顷,苻秋累得不行。东子蹲着身给他脱靴,一只脚从靴里解放出来,苻秋立刻便踩住他的肩,满面兴奋道,“猜我今日遇见谁了?”“谁?”“从前母后给我定下的皇后,正是方家的大小姐,今儿我在院子里撞见了。”“喜欢吗?”东子不动声色将他的脚从自己肩上拿下,又脱去他另一只靴。“说不上,但很有母后从前的威仪,要是她当了皇后,定会把后宫收拾得服服帖帖,朕就可以专注前朝。”“那甚好。”苻秋说不上哪儿不对劲,总觉得东子不是很高兴,但又一想,他从来就是这个样子,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脸色都没个动静。自来了方宅,东子也不和他一个床睡了,唯独是他伤了背的头几天,东子总来守着。到晚上歇下,苻秋把房里的下人都屏退,留东子下来守夜。方家的规矩,守夜的下人在外间屏风后支一张小榻,主子有吩咐了,夜半起来伺候点茶水之类。半夜。苻秋爬下自己床,绕过屏风,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小榻前。椅子脚在地上擦过发出尖锐的声音,东子仍未醒。“我知道你醒着的。”苻秋说。东子没动。“陪我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