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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物是人非

    

47.物是人非



    随悠洗完澡出来,见他正在铺床,她脚步微顿,看着他的背影。

    这些年周湛只要在随家,都是住在她的卧室,如今她回来了,他再睡这里肯定不合适。刚把旧的床单被套脱下,还未换成新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穿着睡裙,一头湿发搭在肩上的她。

    两人在这间房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物是人非,眼下四目相对,皆沉默。

    “你今晚睡哪里?”随悠问。

    “客房。”

    “客房打扫了吗?”

    “先将就一晚。”他答,继续手上的活,把枕芯穿进新的枕套。

    随悠缓缓走近他,看着床单上的皱褶,她问:“要不要请苏主任吃个饭?或者送礼?”

    “不用。”周湛道:“他们查得严,现在已经不收礼。”

    她坐在床沿,手抚平上面的皱褶:“你说,手术会成功吗?”

    周湛再次停下手里的活,他站着,她坐着,因此他一眼便能看到她松松垮垮的领口下白皙细腻的一大片肌肤。

    他移开目光,沉声道:“一定会成功的。”

    随悠闻言,抬头看他,湿漉漉的双眼含着泪,忽地她笑了:“谢谢啊。”

    周湛不是医生,他也不知道结果,不过是安慰她罢了。

    但眼下这句话对她很有用。

    周湛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但还是没忍住,见她眼泪又开始掉,他从床头柜抽了两张纸,递给她:“早点睡。”

    他走了,带着他的四件套,这一层楼还有两间客房,随悠不知道他去了哪一间,门关上那一刻,她浑身瘫软在床。

    湿发铺在新铺的床单,湿了好大一块。

    随悠很困,她已经超过24小时没合眼,然而在床上躺了好一会,还是睡不着。

    她起床找褪黑素,把行李箱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药箱在一楼,她不确定那里会不会有,但还是下了楼。

    墙上的复古挂钟显示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四下静悄悄,母亲跟安姐住在隔壁栋,这一栋楼就剩下她跟周湛,想必这会他应该已经睡了。

    随悠开了灯,凭着记忆去找药箱。

    然而客厅厨房都找遍了,药箱不见踪影。

    “你在找什么?”有声音从身后传来,随悠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周湛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连忙上前:“是我。”

    披头散发的随悠看到来人,抚着心口,哽咽道:“你吓到我了。”

    “你找什么?”周湛再次问道。

    “褪黑素。”她扶额:“我睡不着。”

    “家里没有褪黑素。”他道。

    “我家你比我熟。”她这话原本是平铺直叙的陈述句,可一开口,就带了些莫名的敌意跟嘲讽。

    “你为什么也不睡?”随悠看着他,他穿着黑色条纹睡衣,睡衣并无皱褶,一脸清醒,不像是中途醒来的模样。

    “饿了。”周湛越过她,朝厨房走去。

    他这么一说,随悠也感觉饥肠辘辘,上一顿还是全家便利店的面包牛奶,晚饭她根本吃不下。

    周湛在煮面,趁水煮开,给她热了杯牛奶。

    两人在车上吵得不可开交,回到家后却像无事发生,这会还能心平气和地共进宵夜。

    随悠觉得这几年自己不是没有进步的,她至少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

    她喝着周湛热的牛奶,吃着周湛做的面,碗也是周湛洗的。

    “现在回房试试能不能睡着。”他走近她,说道。

    她点头,起身,先他一步上楼。

    胃舒服了,身子暖了,上床没多久她便睡了过去,只是这一夜睡得并不平坦,梦里所有人都丧着脸,星星在闹,周湛在怒吼,母亲在哭。

    接着是父亲苍白如纸的脸,他浑身冰冷,用尽力气握住随悠的手,他用残留的气数,微弱的声音对她说下最后一句话:“好好跟周湛过日子……”

    随悠被吓醒了,醒来发现脖子汗津津的,她一摸,一手的冷汗。

    隐约有哭声传来,她仔细听,发现这哭声来自楼下。

    急忙下了楼,见到她妈正坐在餐桌旁哭,周湛正在安慰她。

    随悠站在楼梯上,忽地想起很多年前的秋日早晨,那时候的她因为怀孕胃口不佳,吃什么吐什么,好不容易那天吃得下东西,父母跟安姐各展厨艺,一大早三人在厨房忙碌地准备早餐。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被惯坏的小孩,她享受被所有人围住,享受他们以她为中心,她就跟慈禧太后一样,每个点心只尝一口,夸一句好吃爱吃,父母便能乐上天。

    随悠从回忆抽身,疾步下楼:“妈。”

    “悠悠。”王琳这些天终日以泪洗面,她的眼泪比随悠多得多。

    也许人活到一定年纪才会发现老伴的重要性,儿女会离自己远去,但一个好的老伴不会。

    她父母相互扶持,恩爱了这么多年,换位思考,如果此时她是她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爸爸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随悠搂住母亲,她坚定道。

    就像周湛安慰她那样去安慰母亲。

    “切了一个胃,他还怎么消化?还能吃什么东西,之后还得化疗,他就没受过这种苦……要是后续病情再恶化……”王琳边哭边断断续续道。

    随悠有些烦闷,她此时根本听不得一句扫兴的话。

    “别再胡说八道了行吗?”她松开母亲,脸上挂着泪:“哭,哭有什么用呢?都说了不是绝症不是绝症!只要手术成功,爸爸就一定会没事的!”

    她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琳被她吓到了,不敢再出声。

    “吃早饭!”随悠落座,给母亲添了碗粥。

    王琳在女儿的注视下把一碗瘦rou粥吃完,而后怯怯道:“吃不下了。”

    “安姐,你带mama回房吧,让她再睡一会儿。”

    安姐连忙应下。

    王琳一步三回头,她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这样儿了?

    “你也坐下吃早餐啊。”随悠见周湛还站着,于是道。

    今天的随悠跟昨天的她很不一样,周湛意识到这一点,昨晚她还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因为找不到褪黑素坐在地上哭,今天的她像是已经找到铠甲的战士,斗志昂扬。

    “吃完陪我去趟医院。”她道。

    吃完早饭,带上安姐给父亲煲好的汤,周湛开车送她去医院。

    距离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吃不太下。”随富喝了两口汤,抱歉地对女儿笑笑。

    “那就别吃了。”随悠拿了张椅子坐在他身旁。

    “辛苦你们给我送汤。”随富看着女儿,又去看周湛,他突然道:“现在悠悠也回来了,你们总算团聚了,要是我……周湛,悠悠跟星星,还要拜托你了。”

    随富不是有感而发,是这几天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他是个开明的父亲,但同时也没有绝对开明,他希望女儿幸福,他想看到女儿幸福,私心觉得周湛各方面都很好,这些年,周湛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周湛能给随悠幸福,这是他作为父亲的判断。

    随悠听到父亲的话,下意识去看周湛,她心想,父母根本不知道她跟周湛如今的感情已经千疮百孔。

    也许是周湛瞒得好,他做得滴水不漏。

    “爸爸,你别说这些……”随悠握住父亲的手,这种类似遗言的叮嘱随悠听不得:“你还没看星星长大呢……”

    一旁的周湛盯着她的侧脸,眼底晦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