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画中人
乔伍德区,顿达兹街64号,凯特.赖利的家。 正如赖利夫人说的一样,萨尼太太生前居住的房子充满了诡异的装饰。 在此之前,克莱恩先到了凯特小姐工作的地方拜访,说明了来意。虽然凯特小姐对于自己弟弟的怀疑嗤之以鼻,她还是爽快的将手里的工作交接,和克莱恩一起回到她的家。 “除了我的弟弟和艾达,你是第六个踏入这栋房子的人,莫里亚蒂先生。” 凯特小姐走进厨房,她在水壶里装了水,打开煤气灶。 “很有趣吧,为什么我这样的收入请不到女仆和厨子,因为没人敢进来姨妈住的地方…”凯特小姐从柜子里拿出咖啡豆和茶罐“咖啡还是红茶?你喜欢吃手指饼干吗?罗兰给我烤了一些…我得找找收在哪…” “红茶,谢谢。” 克莱恩打量着客厅的装饰。看得出来在萨尼太太去世之后,继承了房子的凯特小姐正在逐渐拆除或丢弃那些让人不舒服的饰品。 凯特小姐端着一碟饼干走出来,她踢开挡在路上的大号布袋:那里面塞得满满的黑色布料,成块水晶碎片,几条由羽毛、牙齿和贝壳装饰的珠串。 “你现在看到的还是我收拾了三周的结果,已经差不多了,除了她的房间…那间房间的壁纸也要重新更换,墙面需要再次粉刷。” 凯特小姐叹了口气,闭眼揉了揉太阳xue。 “虽然她死了我很难过,但是,说实话,我也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希望自己住的地方被弄成奇怪的仪式场所。” 凯特小姐指了指刚才她踢得那个大布袋,无奈地笑了笑“我整理出几十袋这东西扔掉,这些还算正常的…姨妈的房间里有很多不正常的雕像,看得我毛骨悚然。我每次打扫她的房间,总觉得墙上那些画像和雕像在看着我。” “可以带我去看看萨尼太太的房间吗?” 凯特小姐一愣,一脸看疯子的表情打量着克莱恩,好一会儿才问道: “你真的要进去?你确定?她的房间能找到什么线索?那里面都是…”她纠结地咬了咬红艳的嘴唇,站了起来“我带你去吧…但是你记住,千万别关上门…就算出事了,我也能第一时间听见你的呼救声。” 那个房间有这么…危险? 克莱恩跟着凯特小姐上了二楼。萨尼太太的房间是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间。随着他们的靠近,克莱恩发现凯特小姐的步子越来越慢,脚开始发颤。出于对女性的关心,他善意的提议道: “妳还好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进去的。” “好…我很抱歉…自从我的朋友罗兰在里面昏倒,我就没办法…”凯特小姐扶着墙,欲言又止“你别关上门,关了门,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我不知道罗兰那天发生了什么,门自己上锁了…等到我拿了备用钥匙开门,发现她全身是伤…我在楼梯口等你。” 说完话,凯特小姐急匆匆地跑向楼梯,飞速的下了楼梯。 克莱恩在凯特小姐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转头看向面前的黑色木门。这大概是这栋房子里,唯一将门涂成黑色的房间了。 克莱恩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刚推开门,他就闻到浓郁的香气,有些像花香,也有点像香木焚烧过的气息。他在右侧的墙上一阵摸索,打开了房间的煤气灯。灯光照亮房间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赖利夫人和凯特小姐对于这个房间如此讳莫如深。 这房间看上去确实不正常!谁会将真实造物主的雕塑(一个双脚被链条缚住的倒吊巨人)钉在墙上?谁会跟一个个死婴标本睡在一个房间?谁会在黑色墙纸上画满红色的眼睛?墙上挂着一幅幅死相惨烈的死人肖像画,每一幅画下方用古弗萨克文写上画像人名和生卒年。 按照凯特小姐的嘱咐,他没有关上门。 “泰加.巴勒,玛蒂娜.派洛特,玛利亚.迪亚斯…布兰卡.波吉亚,罗莎琳.萨尼。”画像无疑都是死人,最后两张更是对应上了坠马而死的布兰卡.波吉亚和在房间暴毙的萨尼太太。 所以,萨尼太太早就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绘成了油画?这些画又是谁画的? 最后挂着的几幅都是空白相框,没有图画。可能是萨尼太太“见到”自己的死之后,就再也没有心思去遇见别人的死亡…这个解释有些勉强。 赖利先生给的资料上面注明了萨尼太太是参加一场茶话会回来后出事的,这是由阿尔卡德子爵夫人举办的小型茶话会,除了萨尼太太之外,参与的人还有霍尔伯爵的女儿,阿尔卡德子爵的meimei,萨帕特罗家的女儿,保守党加西亚议员的侄女,富商维索卡的孙女和她的准弟媳,刚离婚的瓦里诺女士,以及流言中害了萨尼太太的玛拉.波吉亚。 这些上流社会的女眷都是克莱恩暂时无法接触到的人群。但先前赖利先生委托的侦探已经调查过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底细——至少她们完全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被人指责携带厄运的玛拉.波吉亚,甚至回到家之后,被自感丢脸的伯爵关在阁楼。 萨尼太太的书桌上堆满了写的密密麻麻的羊皮纸以及各种书籍,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本有些肮脏的《符号与诅咒》,这是因蒂斯人莎碧娜.山多拉教授在大约五十年前写的一本书。书的下方是几本熟牛皮封面的手抄本,都是神秘学相关的书籍。克莱恩甚至在里面看见《神秘学教授》和《推开神秘之扉》两本来自猫头鹰法庭的禁书。 克莱恩借着灯光,翻看那些羊皮纸,前两张羊皮纸各自记录着萨尼夫人改良过的仪式。 “浸水法.改:取一个装满教会圣水的旧脸盆,黄铜或银都可以,放在无月之夜下吸收星光。在双数月的第二个周日,启明星最闪耀的时候,往里面滴入七滴曼陀罗花汁液,半个佩奥特仙人掌的浓缩液,七滴鼠尾草萃取液,3克黄硫磺粉末。最后点三根白蜡烛,呈正三角放置在脸盆周围。焚烧人名纸条,将脸沉入水中,就能看到死亡。” “浸水法.二改:在上一个改版的基础上,去掉奥特仙人掌的浓缩液,换成三滴芦荟精华,三滴‘莫丝卡灵’。仪式必须在阴寒、没有光线的情况下进行。(注:圣水必须完全堕化)。” 将这两张放到一边,第三张羊皮纸左侧有装订过的痕迹,纸的中央画着一个简陋的符号,由圆形,六芒星以及一个倒立的十字构成。旁边还附有一行潦草的小字: “4月7日。今天女神依旧没有回应我的祈求,自从杰克去世,我的世界一片灰暗…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祂…祂听到了我的痛苦,祂说祂会帮我,只要我按照祂的指示布置。 我知道祂可能是邪灵,但我已经别无他法…我只想要见杰克一面。” “4月13日。一个无星无月之夜,我在黑暗的花园里看见杰克的影子…他看上去瘦了好多。祂说的都是真的!祂是掌控万物的造物主!祂是唯一会怜悯世人的真神!” “我加入了他们。在这里,我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 “他们”指的是信奉真实造物主的极光会?志同道合的人指的是什么意思?“倒吊人”曾经说过,“浸水法”曾经是造物主的信徒们取悦神灵,献上信仰,祈求获得净化身心的仪式。而目前只有各大教会高层才懂得完整的仪式。“节制”曾经提起过完整的仪式过程,并且强调了使用的纯露或精油必须是能够指向那位神灵。 但是浸水法并不能做到招来亡魂通灵的能力,而那几种植物和硫磺粉末,大部分指向的是“深渊之子”。但是教会堕化的圣水... 克莱恩一边思考者,一边翻动剩下的羊皮纸。羊皮纸上有的画着粗陋的人形图画,有的画着一些看上去怪诞荒谬的符号。一直翻到倒数第七张,萨尼太太的字迹才又一次清晰可见。 “莎琳娜和佐拉死了…杰克在我身边安慰我,我意识到我必须为我的孩子们报仇。我再次祈求了祂,让我查明了莎琳娜和佐拉的死亡真相…按照祂的指示,我改动了仪式…” “莎琳娜和佐拉回来了。” “莎琳娜和佐拉回来之后,当天晚上,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我感觉有人在门外...强烈的被窥视感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杰克睡得跟死人一样深沉...我只能抱着主的神像,走过去... 我趴在地上,眼睛凑向门缝...一双充满怨毒的蓝眼睛死死的瞪着我! 是强纳森!我是他下一个目标!” 倒数第六张羊皮纸只记载了一部分的日记,不知道上一页去了哪里。萨尼太太在上面疯狂的重复写着: “她跟过来了!她跟来这里了!她就在这个房间!” “我错了!是我的贪婪害了我!!” “吾主不再回应我!祂对我失望了!” 后面一连四张,萨尼太太都没有写字,而是反复地用红墨水画着一张潦草的鬼脸。她的画工很好,草草几笔就勾勒出鬼脸的大致模样。 这张鬼脸,克莱恩看上去有一点点眼熟,像是在哪里看过。 最后一张羊皮纸的内容更是证明了他的想法,当然也让他感到背后一凉: “她从画上走下来,就坐在床边看着我...她怨毒的眼神,饱含恶意的气息...她想杀了我!” “她的脸...已经变成和我一模一样...” “不...她就是我!” “就剩下我了!” 萨尼太太的仪式到底召唤出了什么?是“深渊之子”回应了她?还是“真实造物主”?根据卡斯特先生的经历以及廷根的经验来看,很可能是“深渊之子”又一次的找乐子行为。 这个邪神,和他们普通人生活的世界太过接近了。 。。。 贝克兰德,北区,加西亚议员的别墅。 “好久不见,赛维。”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被人说我要相亲,我根本不想见到你,蒂亚戈。” 泽费洛斯此刻披着波吉亚伯爵幼弟赛维.波吉亚的人皮,拜访了加西亚议员,他曾经是赛维的大学同学兼好友。 “老样子,纯麦芽酿造的费内波特威士忌加樱桃?” “我更愿意晚上喝它,请给我一杯冰柠檬水。” 加西亚议员耸了耸肩,一脸可惜,他朝着女仆吩咐了几句。女仆很快准备好一杯威士忌和一杯柠檬水。他一屁股挨着泽费洛斯坐下,亲手将那杯柠檬水塞在他的手里。 “你变了不少...南大陆的乡下生活改变了你?你简直变了一个人!” 泽费洛斯捧着柠檬水,视线落在水面上飘着的薄荷叶。可不是变了一个人嘛!他终究不是那个叫做赛维的小家伙。 “上一次见面还是五六年前...”泽费洛斯已经很久没有跟普通人打交道了,上一次跟他坐的这么近的还是个死了一百多年的死人。 “六年四个月十七天,老兄!你甚至错过了我的婚礼!”加西亚议员一脸不满地看着泽费洛斯,埋怨道“要不是那个混蛋找上我,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你竟然回来都不跟我说!” 可不是嘛...因为赛维前脚刚离开鲁恩,人还在船上呢,后脚就被人刺杀濒死了嘛!怎么还回得来参加加西亚议员的婚礼。 “你离开贝克兰德没多久,老赛维叔叔就去世了...话说起来,你们家每一代人都有一个叫赛维的,不会是像小说说的那样,有什么特殊含义?”加西亚议员用叉子,叉起一块女仆刚送上来的蜜瓜“你们这些赛维都是什么家族特殊成员吧?家族秘密死士?专门处理黑暗面的掌舵人?黑暗中的刺客!听上去很酷!” 人类的想象力总是这么有意思...但和事实总是相差甚远。每一个接任伯爵的波吉亚,都会知道所谓的“赛维叔叔”,是个披着他们亲人皮的怪物。 泽费洛斯也需要一个合理的鲁恩身份,他可不像阿兹克有那个兴致,给自己安排新身份——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只要宰了对方,扒了皮,啃个脑子,他就能顺利成章的接手“赛维”的一切。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泽费洛斯摇晃着手里的水杯。身边的加西亚议员已经喝完他的威士忌,正在指挥着女仆再给他来一杯。 “加西亚先生,夫人嘱咐过我提醒您,您一天最多只能喝三杯酒。”几乎充当背景板的管家在这时候低声提醒“今天是周一,您下午三点有个会议要开。” “所以我根本不想当什么议员...”在管家转身吩咐女仆拿来果汁的时候,加西亚议员一手搭在泽费洛斯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抱怨道“但是米莎...哎...” “对了,赛维,你在南大陆那么久,听说那里的女人很有味道,你就没有心动过?” “曾经?”泽费洛斯想起那一大片镜片反光,手开始发痒。他好像很久没有抓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惯偷虫子了“有过几个,死了。” “真惨...你要不要考虑下跟萨帕特罗或是阿尔卡德?那两家的女孩因为你可是翻脸了哦!”加西亚议员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咖啡,苦着一张俊脸“天啊!你放了什么在里面?rou桂粉?真可怕...米莎都吩咐你干了些什么...” “兄弟,你不结婚是对的,米莎和我结了婚之后...”加西亚议员趁着管家不注意,摸来小餐车上的糖罐,给自己的咖啡加了四块方糖“最近她开始管我的饮食,因为有个老女人告诉她:‘你的丈夫会因为饮食而生病。’” 加西亚议员拙劣的模仿着自己妻子甜美温柔的声音,在泽费洛斯听起来简直比猫头鹰的叫声还让他恶心。 “还好那个萨尼太太死了...米莎说那几个跟萨尼太太走得近的,最近几年好像都陆陆续续出了问题...包括你的侄女布兰卡,怎么那么多人就她死了? 你记得玛利亚.迪亚斯吗?她生病之前也得到一副画,画的背景是她家,内容是她从二楼窗户跳下来,被喷泉中央的骑士雕像扎死。三个月之后,她意外从窗户摔落,刚好落在骑士雕像高举的长矛上,当场死亡。离奇的是,我向迪亚斯提起那幅画,他却说他在玛利亚的家没找到它。 米莎的表妹罗兰,上周在萨尼太太家昏倒了。她醒来之后,哭着说,油画上有死人,包括去世的玛利亚、布兰卡和萨尼太太。那些死人从画上走下来抓住她,想要把她拉进去画里。 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里世界还是幕后黑手什么的吗?我真的觉得,他们死的太奇怪了...难道是什么诅咒还是冤魂索命?就像《神秘学教授》那本书一样...话说,主角和你是同一个名字呢!真巧!” 相当敏锐的感觉。也许许多人都有同样的猜测,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将这个细思极恐的猜测说出口。这让泽费洛斯对赛维的朋友来了点兴趣。 “也许真的某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存在着,那些幕后黑手,搞不好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呢!” 明亮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后传来轰隆轰隆的雷鸣声。 啧!小气的鱼贩头子。 泽费洛斯露出有些恶劣的微笑。他放下杯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加西亚议员。管家正站在加西亚议员背后,拿着一个小笔记本写着些什么。 “有趣,从画中走出来冤魂?你有告诉蜜儿学姐吗?她会喜欢这个恐怖题材。”蜜儿也是赛维曾经的大学同学,文学院的学生,比赛维和加西亚议员大一级 “不止这些...罗兰带了一些被当做废纸的羊皮纸出来,上面有很多看上去不对劲的魔法仪式...嘿!赛维,你有兴趣一起来玩吗?萨尼太太的手稿上说,可以召唤最邪恶的魔鬼之王,今天刚好是仪式上说的单数月的7号。” “‘在单数月的7号,将愿望写在新鲜的动物皮上,附上新鲜的曼陀罗,枫茄花和鼠尾草各7朵,和透明月长石一起磨成粉末,在屋内的东北角一起燃烧掉之后,将粉末洒在脚下的影子上。闭上眼,虔诚地祈求。’” “怎么样,听上去像是个真正的神秘仪式对吧!我在《神秘学教授》上也找到这个仪式,这好像是是指向‘深渊主宰’的仪式,听上去就是魔鬼的老大。”加西亚议员第二次伸手摸向糖罐,却被管家先一步拿走“哦!又来了!真是棒极了。” “加西亚先生,向您提醒一下,不要向正神以外的邪恶存在进行祈祷,夫人不会喜欢看到教会的人上来问询的。”管家推了推厚重的眼镜“虽然我知道您一定会偷偷干这种事。” 泽费洛斯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那位愚者的塔罗会就要开始了,他得走了。 临走之前,加西亚先生摆脱了管家的跟随,拽着泽费洛斯的袖子,低声说: “赛维,你可以试试那个祈求仪式,我听说很灵验,有人甚至听见了天使的歌唱。” ...我向我自己祈求做什么?而且处理这些无聊的祈祷,向来是那些毛茸茸的事。天使的歌唱?是猫头鹰的噪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