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可惜啊，那好像有人落水。”

    “不对，是跳河了。”

    一个人死后，最多的就是猜测和不实的流言，真相不一定广为人知，传的最有名的才是大家最想听到的版本。李昭云在街上穿过闹市，走到一条河边，看见有人围在那里，他淡淡地扫过一眼，从人群的缝隙之中，找到一抹白色，一个人倒在那里，身上全都是水，湿漉漉，冷冰冰，毫无疑问，从河里被捞起来。没什么好看的，世上自尽的人太多了，有投河自尽的，有悬梁自尽的，有吞毒自尽的，他不关心这些人的人生，不足为奇，世上死掉的人再多，也跟他李昭云没有关系。

    李夫人坐在院子里和老爷喝茶，她的儿子过会儿回来，夫妻俩都很爱这个孩子，虽然他是老大，却很顺着他。李昭云自幼聪慧，能背下数百首诗词，过目不忘，文采斐然，因此很早就题诗题字，受人关注，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也不例外。而其他几个兄弟读书就没那么勤快了，大抵因为优渥的家境迷失自我，成了纨绔子弟。李昭云虽是大哥，却也不爱管教他们。

    李夫人对此颇有微词，想想，终归是头胎，终归是大儿子。

    “昭云，又是去哪儿了啊？”

    “去孙三那里。”

    说孙三，只是因为他排行老三，李昭云也可以叫做李大。

    李夫人说：“你们几个诗人又以文会友啊。什么时候肯见见那些小姐？都雅致端庄。”

    李昭云说：“娘，又跟我说这事？”

    李夫人说：“好，那就换一件事说，你为什么不给钱少爷题字？”

    李昭云甩了袖子，冷声道：“我不愿我的字只是给人讨好用。他找我题字，不是真心喜爱我的字，只是孙小姐喜欢。”

    他这么一说，进了屋，门锁好，再没人可过问，李夫人气得直摇扇，想着等会要让厨娘切些冬瓜，给自己去去火。

    几年前考上了状元，不知是谁传的，说皇帝很爱李昭云的字，至此之后，每个人都找李昭云题字，李昭云题字看人，需要与人接触几番，文人雅士，讲究的就是“雅”一个字，李昭云不仅雅，还怪，更符合那些文人崇拜的心理。有人给他写信，这几年并没有什么能让他耳目一新的文章，他看了只觉得没出现优秀的后辈，实则可惜，他现在没有扎进书堆，也没去作画，他尤其爱画鸟，那是一种自由的动物，无拘无束，憨态可掬。就这样一只鸟，也难求。李昭云不爱俗人，曾经有商人瞧见他墙上的画，想要用钱买去。李昭云从来不收藏古董，他只爱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他认为有些东西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说不俗，李昭云属于最不俗的那批，这样的人越过人群，难得会有知己，当然，李昭云很出名，因此跟几个文人颇有联系，他只是喜欢他们的性情，并不喜欢他们的文章。

    苍桦从噩梦中醒来，他总是梦到那苍白如纸的一张脸，围绕着他的人群，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查看的自己。

    为什么初见就遇上死亡呢？从此后了解到的，都是别人口中的故事。

    “这些纸吗？我不知道他的文章是否能卖几个铜钱。您是李公子吧？”一个老汉在摊上洒满雪白的纸，纸上写有清秀的小楷，他的儿子一生都不愿拿自己的文章出来卖，死后却任人宰割。

    现在还是凌晨，苍桦从床上起来，去冰箱那里拿啤酒。他坐在椅子上，等到清晨，江等春从房里出来，按了开关，被客厅里的苍桦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应该也写一份僵尸观察日记，寄给道士。

    “您起来可真早啊……是对早饭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江等春敬业地问，他俨然拿自己当个厨师。

    苍桦说：“你可真有意思，我是说正事。你知道漆黑之尾吧？”

    江等春：“啊，行业内的人称之为字母组织，不过确实叫这个名字，一共有二十六个干部。”

    苍桦说：“叶离水愿意拿自己当你们血猎的研究对象，我很好奇，你们会对她的哥哥怎么样？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江等春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叶离水的哥哥是干什么的，现在血猎还没有将那几个血族与漆黑之尾联系起来。

    江等春：“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研究人员，原本我觉得列夫罪该万死，但是G市的行径实在是让我……”

    苍桦笑道：“即使难以形容，应该也把列夫出现在B国的事告诉过血猎了吧。”

    江等春微微一愣：“我毕竟是血猎成员。”

    苍桦站了起来，拍他的肩：“我需要知道叶谦宇的踪迹，第一时间通知我，如果有需要，我会帮助你们逮捕他。”

    江等春：“明白。”

    苍桦能好好对待叶离水，却不能好好对待叶谦宇，毕竟是他夺走了自己的作品，用他生事，他无法忍受自己美丽的作品被别人要挟了，当做武器，对人类实行惩罚，那是他的作品，本来不该沾上血腥，哪怕从一开始，那肌肤就是从刚死的人身上卸下来的。他已经沾了血腥气，本就罪孽深重。

    这个地方，只有叶离水和苍帆还互相把对方当做朋友和家人，他们心思单纯，极容易被利用。

    在楼梯之上，两人看不见的角落，黑发女孩独自站立，从高处俯视用楼梯构建的中心，神色冷漠。她走起路来不像平时急躁，反而像猫一样，不会发出半点声响，没人听到她暗暗地起来，只因每个夜晚她都睡不好觉，白天的疲累并没带给她夜晚的沉寂，她在想她的哥哥，她的父母，她只想留住一个和平的世界，没有谁受伤亡的世界，但是她的哥哥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毫无疑问，她的哥哥知道月清尘苏醒会带来多大的危害，但他还是那么干了，是啊，血猎杀了他们的父母，但是在那个大堂里，没有一个人是血猎，他们也被这仇恨卷入其中，变成僵尸，再也变不回来，被火烧死。

    哥哥，我一定会阻止你，但是，我既不希望别人杀了你，也不希望你被血猎逮捕去，我知道血猎是在利用我，所以我也要利用血猎。

    我只是想回到小时候，虽然人会美化记忆，但是能够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被背着走过你放学的路，真的很美好，在篮球场，独自看着你打篮球，就好像有过不起波澜的校园生活，我终将会回到一个平静的校园，再过上那样的生活。

    哥哥，你要去哪儿？

    我很快就会回来，离水要放心。

    这可是你答应我的啊，那天哭泣的时候，你对我亲口许下的承诺，现在我来找你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