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磁极(已修)
第一章 磁极(已修)
东仕会议室里那场古怪的交锋多少给舒澄澄留下一点心理阴影。 倒不是做得不好,只是对象不对,氛围也不对,舒澄澄在下班路上咂摸霍止的那句开场白,“八年。” 以前霍止好欺负,但如今的这个霍止怎么看都不是善茬,她得避避风头。 按道理,东仕虽然请来霍止工作,但多半只是项目制的,霍止咖位大得吓人,应该不会在小小的江城耽搁太久,另外的好消息是千秋只是小公司,这一单只是替东仕重新设计修缮一间老小区里的幼儿园,和东仕的合作至多几个月,除了前期开会密集,后面他们见到霍止的机会应该也不多。 舒澄澄吃着饭团给李箬衡打电话,“临城那个项目不是要出差吗?我去吧。” 那个项目也是老刘负责的,老刘马上就会休完假回来,但身体恐怕还吃不消出差,她肯去自然好,但李箬衡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发善心,感觉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怎么了?” 舒澄澄编个借口,“黄岳老sao扰我,我看他烦。” 这就是鬼扯了,黄岳这人是风sao了点,但皮相特别清纯,完全是舒澄澄的口味,到底是谁sao扰谁,一目了然。 李箬衡苦笑,“神经。舒澄澄,我第一天认识你吗?想去你就去吧,明天来公司办交接。” 李箬衡比舒澄澄大三届,在校时也是风华正茂的学生会长,没少被舒澄澄sao扰。舒澄澄的作风无药可救,他很清楚她在瞎编。 舒澄澄快乐地答应下来,回家收拾行李,次日推着行李箱去公司,打算办完交接就远走高飞。 小林被舒澄澄叫来交接工作,完事又送她下楼,两人走进电梯,这时候小林接了个电话,按住电梯门,兴奋地说:“李总说来了个项目,舒老师,你不是一直想做个中式园林吗?这个就是,李总叫你回去听一听。” 有这想法的开发商不少,但能做好的不多,舒澄澄心里好奇,于是改下楼为上楼,回去听会。 千秋是小工作室起家,不怎么讲究座次,会议室里大家坐得东一个西一个,舒澄澄为人嚣张,看到一个空位光线好,虽然在李箬衡上首,但她也就坐了,李箬衡嗤一声,“没规矩,一会人家以为你才是老板。” 舒澄澄笑话他,“上次是谁坐得离甲方富婆太近,被人家摸大腿摸哭了?还想被摸?那你过来,给我也摸摸。” 她还真敢伸手,李箬衡恼羞成怒,拍开她的手,踹她椅子腿,“闭嘴,坐好。” 舒澄澄调戏完老板,心情不错,转了一圈椅子,背靠桌子,面朝窗口,朝江城街景打了个呵欠。 开完会就去临城,她想。霍止总不至于到临城去找她的茬。 这么想着,她几乎要吹个口哨庆祝重获自由,但一个念头还没落地,耳朵里就传来一阵寒暄,然后是桌椅挪动声,然后有人在她上首的位置落座,最后李箬衡拽了一把舒澄澄的椅子,她抱着胳膊被连人带椅子地转回去,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霍止在她右手边坐着,见她转回来,他向她颔首,目光掠过她的嘴唇,就像上面还残留着他咬的牙印似的,最后才说:“舒老师,又见面了。” 千秋会议室的布光是舒澄澄亲自挑的,光线特别好,不洗头的人坐在那里都会显得精致高端,更别提霍止了,他今天穿黑色衬衫,有一颗纽扣上有点小设计,细钻光芒闪烁,和灯光交相辉映,映得他就跟华尔街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精英一样,活脱脱的是个衣冠禽兽,可惜舒澄澄觉得他禽兽不如。 舒澄澄对着眼前的霍止瞠目,霍止比她淡定,自顾自调了调座椅高度。 李箬衡在旁边口若悬河,介绍霍老师令人咂舌的天才建筑设计师履历,同事们一惊一乍地应和,场面很热闹,显得舒澄澄今天有点过于文静,李箬衡在桌子下面一碰她,示意她别愣神。 舒澄澄迅速撇开目光,朝霍止带来的下属们自我介绍几句,又靠回座位,虽然不看霍止,但问话是要问的,她低声问:“你来这干什么?” 霍止也没看她,他耳朵听着两方同事寒暄,手翻着案例材料,淡声质询,“好问题。舒澄澄,我也想问你,你出差干什么?” 舒澄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她自己问出口就知道这是个蠢问题,霍止当然是点名要跟昨天见过的舒老师聊园林项目,然后得知舒老师昨天申请出差,今天就要出发。 霍止朝同事点点头,示意对方简要介绍项目情况,又对舒澄澄重复道:“你出差干什么?” 舒澄澄哑口无言——她说什么?总不能说是为了避他的风头。 霍止根本是明知故问,于是她也没回答,趁着项目介绍尚未结束,她放下笔就要起身开溜,没想到才刚把椅子往后挪了几公分,手腕就一紧——霍止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她的手腕。 舒澄澄头皮一麻——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都是她咸猪手霍止,那时候霍止还嫌她流氓,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子胆子变大了。 舒澄澄几乎对着空气呆滞了好几秒,霍止那边倒好,他甚至翻了几页材料,圈出几个重点,可能是感觉到舒澄澄想把手抽出去,他抬头朝她看过来。 舒澄澄怒目而视,挑眉示意:“松开。” 霍止没松,也没搭理她。 李箬衡的开场白讲完了,霍止放下笔,介绍他的设计构想。他描述建筑项目时声线冷淡,就事论事,缺乏宣教布道的热情,也没有想要用壮观蓝图煽动他人情绪的欲望,可是却有股蛊惑人心的力量,再加上策划材料详实,千秋的同事都看得出这项目前途无量,只是想不通霍止怎么会看上千秋。 霍止脸上露出微笑,是那种上位者出于十足的掌控力、不担忧任何变数的微笑,“其实这个项目我们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只是在景观和室内设计这方面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方案,我昨天和舒老师谈得很愉快,感受得到千秋的设计有匠心且充满活力,这才起意想邀请千秋的团队加入,只是不知道贵所是否有足够兴趣?” 贵所岂止是有兴趣,千秋的同事们齐刷刷扭头看舒澄澄,简直恨不得让舒澄澄现在就去PUA甲方签合同,不过舒澄澄今天似乎有点蔫巴,于是他们又齐刷刷看李箬衡,希望李总立刻变成只边牧,跳起来去咬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饼。 李箬衡也飘,努力控制自己不咧开嘴龇牙笑,人模人样地说:“如果真能和霍老师合作,我们一定拿出最好的团队全力以赴。” 舒澄澄扶额。她老板被霍止抛着飞盘逗得团团转,够丢人的。 桌面上风平浪静,桌面下暗潮汹涌,舒澄澄撑住脑袋不说话,右手专心地一点点用力,试图效仿李白铁杵磨成针,水滴石穿地慢慢抽出手来,霍止则任由她发力,在桌下稳稳地握着她的手腕,她猛地用力,抽出手腕,他动作更快,反手捉住她的无名指,握住指根,顺势重新控住手腕。 他在桌子下跟舒澄澄演动作戏,大脑竟然还在跟着会议进程,饶有兴味询问李箬衡:“李总的构想中,这个团队的人员构成大概是?” 李箬衡报了一串人名,又想起自己也报了舒澄澄,补充道:“不过小舒要出差,可能只能晚点再上项目。诶,小舒,如果别人能替你出差呢?” 这趟逃命的差可不能让别人替,舒澄澄连忙抬头,“我……” 一句“我要去出差”卡在喉咙,因为桌子下头霍止轻轻踢了她一脚,皮鞋磕在她脚踝内侧,带点警告意味地把她的腿打开一公分。 舒澄澄顿住,目光和霍止短暂地相接。 霍止表情在礼貌地问询舒老师的行程安排,可桌下的鞋子一寸寸抵开她的腿,一寸寸向上,鞋尖点了点她的膝盖内侧。 霍止太知道她身上所有的开关了。他碰碰她的膝盖,她就想起昨天少儿不宜的事,在东仕会议室那张白板前,她喘得要命,要不是霍止捞着她的膝盖,她站都站不住,场景实在有点狼狈。 她难免还想起一些更久远的事,比如很久以前,有个放学后的傍晚,外面下着小雨,偶尔有轻雷滚过,她和霍止在黑板前做,她把满黑板的公式古诗全蹭花了,结束之后她精疲力尽,都没注意到自己头发上全是粉笔灰,叼着汉堡就要回家,霍止把她拉到理发店,在一边翻着书等她洗头发,托尼老师给她吹完了头发,还是觉得很奇怪,“粉笔怎么会蹭到头发上?” 门外秋雨潺潺,紫荆花树枝干摇曳,光影摇荡,像催眠钟,她困得要命,打个呵欠,草草解释:“打了一架,校园暴力。” 那时确实有很多时候都像打架,不过多数时候是舒澄澄拱火,她面对霍止时,有许多不可名状的不愉快需要发泄。托尼老师显然理解反了,扭头看看霍止,难以置信,这个男生长得文雅干净,竟然会对女孩子动手。 霍止在理发店的旧椅子里坐着翻建筑杂志,不知道如何处理色鬼的诽谤,无奈摇摇头。他合上杂志,在潮湿有雾的镜子里和他的流氓女友对视,“你想不想把头发绑起来?” 那时霍止喜欢舒澄澄绑高高的马尾,好露出好看的脖子和光洁的耳垂。诡异的恶趣味。 舒澄澄有好多年没想起初恋了,眼下想起来的场景全都不能播,这也就算了,霍止明明知道她的腿特别敏感,接着还轻轻蹭了蹭她腿内侧。 她暗暗咬咬牙,把“我要去出差”彻底吞进了肚子里。 霍止还握着她的手腕,清楚地感知到她皮肤的温度在慢慢升高,眼里带了点笑意。 其实舒澄澄色起来的时候特别好认,她一到这时候就嗓音变调,说十个字有九个都声调不对,霍止心里太清楚了,却还朝她一挑眉,好像是想问舒老师怎么不说了。 舒老师真想把他砍了。 李箬衡看见舒澄澄手指紧紧握住了圆珠笔,用力发狠,指节发白,好像忍得快受不了了。 舒澄澄胃不好,李箬衡自然联想到她胃疼,于是打算先替她糊弄过去,“那让她再考虑一下吧,回头再说。” 桌子下,霍止又轻轻一碰她的膝盖,示意她现在就回答。 舒澄澄抬起脸,把笔一扔,很快地说:“那我就不去出差了。” 她表情很凶,但嗓音沙哑,大概真是不舒服。谁都没注意,她话音尾调绵软,再多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这场合作于是初步敲定了意向,李箬衡和霍止约定,两方团队稍后就去那楼盘的选址看看,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空气,唯独舒澄澄这个平时最擅长当气氛组的人,今天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李箬衡找了个空,小声问舒澄澄:“又胃疼?” 舒澄澄摇头,顿了顿,又说:“有一点。” 她胃疼是老毛病了,不过疼起来也要命,李箬衡挺上心,叫助理去给舒澄澄买止痛药,自己送霍止去休息喝咖啡。 舒澄澄靠上椅背,拿资料覆上脸,放松表情,刚才憋哑的嗓子里有团火横冲直撞。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拿开资料,露出一只眼睛,懒洋洋看去,见是霍止去而复返,估计霍止是落下了东西,她打算当没看见他,又挪动资料遮住了脸。 霍止左手撑上桌边,右手食指屈起,在她脸上的资料上轻叩三下。 舒澄澄顾忌同事,耐着性子挪开资料,“干嘛?” 霍止低头看着舒澄澄不高兴又无可奈何的脸,目光一碰那份资料,“我需要看你的设计案例。” 舒澄澄抿了抿嘴唇,松手让他拿走案例。她没地方发作,只能摘下沉甸甸的耳钉,“当啷”扔在桌上。 霍止拿过资料翻开查看,顺便打量那两只耳钉。 西太后的中古款,璀璨非常,但没有舒澄澄本人夺目。她这人长相清冷,天生像片脆薄堪折的白玉,但如今风格却张扬到带点攻击性,整个人透着一股龙飞凤舞的矛盾感,就好像有满肚子郁气无处安放,必须得靠这些闪亮的金属宝石撕开个宣泄的出口。 今天她涂了个红唇,鲜明扎眼,霍止终于想起来自己刚刚落座时为什么会被她的嘴唇吸引注意力——八年前舒澄澄还是高中生,整天穿校服,半边肩膀吊儿郎当地背旧书包,把私立学校的淑女校服裙穿得像不良少年。整个少年时代她都素面朝天,他还没见过舒澄澄涂口红。 她是在甩了他之后才慢慢变成眼前这个精美昂贵的家伙,看样子过得不错。 可惜是只纸老虎,一碰就皱。 他合上资料,告诉她:“要合作了,别迟到。” 霍止要报复她,她得想点办法,但她现在懒得琢磨了。舒澄澄喝了一大杯水灭火,叹口气,又抓了本杂志盖住脸,有气无力:“……你走开。” 她被这位前男友算计得明明白白。 霍止要做的园林住宅区在江城的东山上。 东山是本市最贵的地段,离市中心不远,人迹稀少,环境极佳,沿山一带只有一个已成型的居住区,坐落在东山东麓,小区名字叫东山客,都是湖光山色的独栋小别墅,价格令人咂舌,另一侧西麓的山上还空着,年初时,这块地皮落到了东仕手里,可以想像,日后会被资本家盘出什么样的高价。 游览车拉着霍止的团队和千秋的一帮人开上西麓,霍止的秘书姓董,向他们介绍眼前的一片青山,“从山顶到山腰,都是规划区域。建筑不会做得太密集,另外我们还希望配合原本地形的优势搭建错落,不用太工整,保留一些野趣。” 一行人在山顶远眺,能看得见几条细细的溪流蜿蜒而下,满目蓊翠,水流淙淙,有几分清野的禅意。 是一片很好看的青山,像古人诗里说的林昏楚色来。 李箬衡很高兴,小声说:“这块地真好,我脑子里有点想法了,你呢,有没有灵感?” 舒澄澄糊弄了李总几句,靠在游览车上仰脸吹风。 盛夏的山风半天也没吹灭血管里滚动的燥热,还是腰酸腿软,更没吹冷她的脑子,她仍旧完全没想出来眼下应该怎么办,最后她给自己点了根烟。 霍止坐在她对面,还没见过她抽烟,他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但也只皱了一秒,最后只是看着她烦躁又无奈的神情,“舒老师心情不好?” 舒澄澄手指夹着烟,注视着他,冷冷“嗯”了一声,吐出烟圈,快要喷到他脸上。 李箬衡看舒澄澄今天像脑子有问题,替她打圆场,“她肚子饿了就这样,小孩子脾气,别介意。” 霍止倒不在意,“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早点回去休息。董秘书安排车子送大家。” 大家是坐公司的车来的,但霍止的意思是直接找物业多安排几台车分别送他们回家,省得绕路费事,大家都没多想,只当是霍止办事风格周全。车子过来需要十几分钟,董秘书又说:“那请大家先去霍总家坐一坐吧。” 原来霍止就住在东山客,在东麓的那些小别墅里面选了一栋闹中取静的,是27号。 一行人走进大门。霍止是最近才来江城,自然没有时间选新房装修,因此,这是一套装修好的现房,硬装大同小异,但软装很有看头,一间地下酒窖也调性鲜明,里里外外透着股性冷淡的气息,简而言之,非常霍止。 寒暄完,众人在客厅坐下,喝茶喝咖啡,交流了初步的想法,等车子到了,霍止还给他们拿了一些酒带回家品尝,他们谢过,一个个上车离开。 霍止回到家,下楼走进地下酒窖,步子停在椅子前。 舒澄澄手脚和膝盖都被缎带绑着,见他回来,她说:“不要脸。” 霍止抚平缎带折痕,“又要出差,又要早退,你看到我心虚?” 舒澄澄对霍止派车送自己回家这事不大信任,于是刚才趁着众人参观时没人注意她,低头在手机上打车,打算车一到就溜。霍止没看她,她以为没人发现,没想到霍止带众人离开酒窖时微微一侧肩膀,挡在了她和其他人中间,等别人走掉,他不动声色地把舒澄澄往酒窖里一推,反手关上门。 当时舒澄澄被关在酒窖里,像被雷劈了。 她可以叫,也可以打电话,但堂堂霍止不关别人就关她,这事要怎么解释,她一时半会没想出来。 同事们在一楼聊天说笑时,霍止回到酒窖,舒澄澄正坐在沙发椅上闷头抽烟想解释,但是想来想去,“被关进酒窖”这事本身就挺十八禁的,而且又发生在她身上,她怎么解释好像都是越抹越黑。 舒澄澄愁得头疼,靠着沙发背吐烟圈,“霍止,你怎么成变态了?” 霍止被她问得笑了,“这事不是该问你自己吗。” 舒澄澄当年甩霍止的时候,他还是男高中生里最纯情的那种,任由她搓圆捏扁地随便教,但她扪心自问,她并没想把他栽培成变态。 变态把她收拾了一天了,现在她还骨头发酥,不难猜出他想干什么。 前任重逢,不是干柴烈火,就是深仇大恨,她和霍止肯定不属于前者。 舒澄澄平心静气接受命运,“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你想做,我们可以好好做。” 霍止翻翻酒柜抽屉,找出一箱酒,解下包装上长长的黑缎带,“你真大方,可惜我没兴趣跟你好好做。让一让。” 舒澄澄看出他要把自己绑在这等着他,瞪着他,“你疯了。” 霍止把缎带挽在手心,“对。我还可以再疯一点,你要不要我把他们再叫进来?” 她毕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霍止有关系,抿起嘴唇,欠身让霍止把她的两手绑在椅背后。 霍止绑得很仔细,像在包装重要的礼物,她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不在焉,“霍止。” 他还像从前那样,下意识地应声,“嗯。” “你想干什么?” 霍止半蹲在她面前,展开缎带,在她的脚腕上打结,他神情专注,睫毛在灯下笼住一圈阴影,答得很平静,“你觉得呢?” “报复我。” 舒澄澄说话的语气有些郁闷,那副带刺的嘴脸卸下了不少,难得有些像以前说话的语气,他微微勾起嘴角,“对。” 舒澄澄又开始头疼,短视频小说里离谱的狗血情节在霍止这里加了码,那个特别有钱的前男友不仅回了国,还成了个变态。 她只好答应一声:“哦。” 霍止点头,“所以不要在我眼底下玩花招。舒澄澄,我们尽量和平,尽早结束。” 这是新闻里报道过的、典型的霍止的作风,他在建筑上充满创见灵感,但也同样擅长把灵感量化成精确的数字,好像报复她一次就能减去一分恩怨,报复一百次就能一笔勾销。 舒澄澄靠在沙发背上放空,霍止把她的手腕脚腕绑好,确定她溜不掉,然后把她留在那里,挑出几支酒,转身出了酒窖。 其实他去了没多久,大家只不过自然而然以为他刚才只是去挑酒,他和大家又聊了一会,送她的同事们离开。 李箬衡上了车,在工作群里发工作安排,舒澄澄没回复。他在心里点了点人,问同路的小林,“舒澄澄什么时候走的?” 小林说:“好像没有看见,舒老师是不是早就走了?” 李箬衡给舒澄澄打了个电话,舒澄澄接起,李箬衡问:“没看见你走,你跑哪去了?” 那边似乎信号不佳,电流声嗡嗡的。舒澄澄过了半天才说:“我快到家了。” 李箬衡放下心,“早点回家,别去鬼混。还有,虽然你是二老板,但工作消息也要回啊,不然影响不好,你快回个收到。” 她说:“好。” 酒窖里,霍止替舒澄澄挂断电话,“要回消息吗?” 刚才同事们离开之后,霍止回到地窖,在她面前蹲下,手握住她的脚踝。 舒澄澄本能挣动了一下,像是怕被他又掰开腿,但霍止其实只是轻轻握着,仰头端详她的脸,目光探究,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痕迹。 霍止问她:“你怕什么?” 她低头看着霍止,没说话。 霍止那双眼睛沉静又冷锐,似乎可以把任何东西拆解出结构、数据、乃至于情绪、温度。她觉得霍止看到她头骨里面去了。 有种被侵犯的感觉。霍止与生俱来的侵略性。 舒澄澄是个怕麻烦的人,旧人旧事就是最大的麻烦,此时她就在怕前尘往事又被翻出来,霍止也知道她怕,怕到炸毛,心浮气躁。初恋就是有这点默契,也就是这点不好。 几十秒前,李箬衡的电话打来的时候,霍止正在拆他用黑色缎带包裹起来的礼物。 舒澄澄脚腕上的缎带被霍止拉开了,舒澄澄也不客气,做什么都比胡思乱想算旧账要好,她主动蹬开缎带,主动站起来,手虽然还被绑在身后,但她一脚踢在霍止小腿上,试图把他也搞乱。 李箬衡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霍止坐在沙发上,手扣着舒澄澄被绑在腰后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腿上,舒澄澄索性打算把他的领带结咬下来,两个人看似在乱性,其实在无声地搏斗,都在喘粗气。 电话响了,四目相对半晌,霍止替她接通了电话,把手机贴在她耳朵边。 李箬衡唠叨的时候霍止看着她,她说“好”的时候霍止也看着她,最后他替她挂断电话,问她:“要回消息吗?” 她半天才说:“要回,解开我的手。” 霍止说:“我可以替你回。” 舒澄澄想了想,真的同意了,“好啊。” 霍止就真的打开她的手机。舒澄澄的手机密码很好猜,她mama的生日是12月30号,所以高中时她的所有密码就都是1230,要不然就是12301230,或者把里面的1换成i,0换成o,至多再在后面加个下划线。 霍止在李箬衡的通知下回了收到,退出那个对话框,又点开其他的对话框,分别回了小林和老刘,还从云盘里找到对应的文件发过去,甚至还替舒澄澄跟他们商量推迟了几天ddl,毕竟从下午那场会议上大家提起舒澄澄时就笑的状况来看,不拖稿都不是舒澄澄的风格。 接着他打开黄岳的对话框,看见这个叫黄岳的人问:下班没?来我家那个吗? 舒澄澄的生活作风一目了然,霍止似乎并不意外,把屏幕翻给她看,“要怎么回?” 舒澄澄微笑,“随便,你想要的话,还可以叫他来一起。” 她笑起来像只野生动物,满肚子挑衅、试探、测试,竭力想激怒他,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她不顺从而放弃找她麻烦。 霍止想了想,放下手机,控着她的手腕,把她推起来,换了个姿势,让她趴在自己腿上。 说不上有没有被她激怒,但他的确不喜欢舒澄澄这个故意冒犯他的想法。 舒澄澄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到霍止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 她当下愣了一秒,后槽牙几乎都咬碎了才没叫出声——这人睚眦必报,她就鬼扯了一句,他竟然要把她揍一顿。 舒澄澄就着这个姿势被打了一顿,霍止下手真狠,她出了一身汗,最后是她死死拽住霍止的衣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是这种挑衅和惩罚的关系令人不敢深想,她本能地把他拉下地,跨坐在他身上,仓皇地扯开他的衬衫扣,希望能转移话题。 还好霍止没有坚持,他翻上来扣住她的腰。 酒窖里特别安静,呼吸声交缠,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有许多年没见,熟悉是因为那些几乎快要忘记的陈旧年月好像沉积成了磁粉,散布在骨血里,平时从来不觉得,但一靠近磁极,磁粉就从血管里奔涌出来,凑成一团,如鲠在喉。 舒澄澄的衣服潮湿沉重地贴在皮肤上,到最后的时候,她的手猛地攥紧,想开口让他轻点,话到嘴边,想起对象是霍止,于是终究没说。 反倒是霍止稍微停下动作,抬住她的下巴,明显察觉到她一身冷汗,还在打哆嗦,于是问她:“疼?” 言简意赅,要她求饶。 舒澄澄吐出口气,轻轻在他小指上咬了一口,喘着气调戏他:“霍老师,你不行了?不行就去吃点药。” 霍止把手一松,眉头皱起,大概是生气了。 霍止一向讨厌她犯流氓,现在有几分像以前被她调戏得恼羞成怒的样子,舒澄澄就软绵绵躺在地上,咬着下唇看着他笑,笑完了又咬住牙,缄默安静。 舒澄澄这人就是这点讨厌,像块铜墙铁壁似的,不管怎么疼,从来一声都不出。 霍止看着她笑,她笑完了,他从身边那只木盒里抽出一支小朗姆酒,把玻璃瓶抵进她嘴里。 舒澄澄合不拢嘴,终于有点慌,想把酒瓶弄出嘴里,但霍止没解开她的手,她动弹不得,挣扎了一下,霍止仍然没松手,命令她:“出声。” 舒澄澄彻底急了,挣扎得太厉害,一口酒呛进喉咙,她咳得惊天动地,呼吸紊乱,头发也挣散了,汗湿的碎发沾在额头上。 但霍止没留情面,最狼狈的时候舒澄澄牙齿磕上玻璃,喉咙里还发出细碎的动静,夹杂在咳嗽声里,在安静的酒窖里有些刺耳。 就像落败的动物呜咽,慌乱又无助。 舒澄澄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尽全力挣扎,霍止适时地抽开她手腕上的缎带,她慌不择路推开他,从嘴里抽出酒瓶,扼住喉咙,竭力不发出动静,由于用力过度,脊背都蜷成一只虾米。 霍止低头看看,舒澄澄呛的那口酒弄了她自己一身,酒液还洒湿了他的裤腿。 他从她手中拿出酒瓶,起身上楼去洗澡,等他洗完出来,舒澄澄也已经上了楼,正在客厅。 她已经拿根旧铅笔挽起了汗湿的头发,还找到了他的衣橱,挑了白衬衫和牛仔裤穿上,叼着根烟,弯腰把袖子和裤腿都挽起好几圈。 霍止擦着头发,“你可以洗完再走。” 舒澄澄没看他,神情很平静,看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只是动作暴露了心情,她按灭烟头,随即踩上高跟鞋迈出门槛,“咣”地摔上了门。 舒澄澄打车离开东山客,车子驶入市区商圈,在公寓楼门外把她放下。她走到大堂,又想起还没吃饭,去隔壁的日料店要了定食。 她是常客,老板送她一份北极贝,舒澄澄把柔嫩的贝rou放进嘴里,感觉像吞了条舌头,于是难免联想起刚才抵着她舌头的玻璃酒瓶,有点恶心。 她几乎从没在床上出过声,纯粹是从小的条件反射,听见自己喊疼求饶就想吐。 八年前霍止从没说过什么,而今天霍止非要听她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