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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机挣脱束缚的傅望之夺过横尘,旋即起身,隔了一尺,端穆一拜,“王上,臣下失礼了。”氤氲的龙涎香略带温热,从铜鼎一直飘至抱臂起身的祁辛面前,只一眼,就能明了此时此刻他的恼怒。“还请王上息怒。臣下知晓王上深恶言官,但若是王上欲以宫妃之名来羞辱臣下,臣下定不会妥协。”傅望之心底绷紧一根弦,面上却宝相庄严,丝毫不容亵玩。祁辛一见他故作姿态的模样,眼里又浮起不耐的厌恶。果然,是他对他太过随意了。他略显烦躁地踱步上前,黑眸凝视过去,眼底含着一抹笑,似有深意。“傅望之,你还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孤再不济,也不会看上你。”他侧头靠近,扼住他的下颌,语调鬼魅,“你够看的,也就是这副皮囊了吧。”祁辛摆手,示意候在远处的内侍监敞开殿门。傅望之明白,这是在赶人。“王上,臣下告退。”他与祁辛对视,面色凝重。在祁辛看来,他的表情就是一身傲骨的士子受人凌|辱后的敢怒不敢言。而只有傅望之自己知道,他压抑在内里的哑然失笑与躲过嫌疑的庆幸,皆憋闷得辛苦。艳阳高照。思虞湖的雏荷,绿意盎然。他站在争门殿的檐角下,悠闲地清扫着地面上的落叶与尘埃。惬意且聊赖的午后。傅望之抬眸望天,直到殿外一身月白缎高腰长裙的女子,压霜欺雪地走近,冷艳非常。☆、我本沦亡“傅大人,别来无恙。”一声轻浅的问候,淡淡的,让来人的轮廓清晰可见。傅望之眼前的光线一暗,耳畔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而视线中的人和景都莫名穿梭变幻,似被琉璃灯盏晃花了。此时,傅望之站在檐角下,朝女子施然一拜,“臣下见过苏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他依旧笑如春风拂杨柳,安之若素。苏娣就伫立在距离他半尺的地方,脸色掩映在逆光的阴影里,看不清,身姿与气质却变得针锋相对。她走出阴霾,眼含讥讽,“从旧国辗转到周饶王宫,本宫以为你能步步为营,匡复旧国,谁知道,你依然在徘徊不定。傅大人,你还真以为‘在其位谋其政’是君子所为?”苏娣说罢,目光逼视而来,“本宫劝傅大人不要自以为是。如果,傅大人因为某些举动成为复国大业的阻碍,那么,他朝兵戎相见,本宫绝不会手下留情。”“傅大人难道就不好奇,楚睿世子垮台,你是如何幸存下来的?”傅望之紧蹙着眉,眼神中充斥着复杂与苦涩,还有隐隐的悲伤。往事隔着婆娑烟光袅袅而来,在喉中弥漫成一种郁结,傅望之寥落地笑笑,“是,梼杌刺客团……”他被强行掳走的那日,楚睿被周饶与柔利算计,锒铛入狱。自那日后,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讳,离开风雨飘摇的纪国,口蜜腹剑,踏进了周饶的国土,从此跟旧事决裂,也一跃成为时贤徐庄的三弟子,地位卓然。“纪国已逝,我本沦亡。我一刻也不曾忘却国仇,然,纪国根基早已不复存在。我们,拿什么来完成复国大业。”傅望之孤单地站在落叶中,形影相吊,恍然间感觉到有些不胜唏嘘。然而,耳畔女子的声音却更加清晰起来——“你我本就没有资格断言纪国后世。纵使楚睿世子已无生还可能,纪国王室,还有后来居上者。”“纪国王权不会崩塌……”“梼杌刺客团虽曾经从属于楚睿世子,而今,听命于何人,谁又知道呢。”苏娣挽手折枝,觑眉,就这般从树下走过。摧枯拉朽之力——“苏娣!”傅望之从背后叫住她,“王宫稳固,本是铜墙铁壁。再加之周慧王身边隐藏护卫的死士,你动不了他的。”他那如同端砚之墨的眸色转深,说罢,苏娣脚步一滞。“多谢傅大人提醒。不过,傅大人好像忘记了。梼杌刺客团|派遣的细作,除了我,还有一人……”她轻启丹唇,目光就绕在他的身旁。没错,就连他,亦是梼杌刺客团的一步棋,更可悲的是,他连纵棋之人的面目都不曾见过。这一切,似乎荒谬绝伦。傅望之远望着苏娣毫无顾忌转身离去的身影,最终还是不愿问出他心底的疑窦。“纪国王室……梼杌掌权人……”苏娣,究竟是代表多少旧国冤魂活在这深宫之中。既然她能够有恃无恐地前来斥责嘲讽,那么,梼杌刺客团的爪牙,已然潜入王宫大内,避开了所有的耳目,并暗中窥视么?☆、睚眦必报六月十一,天阴欲雨。场院里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积水,一滩一滩,倒影着两旁幽幽的竹林。天井四处好些花卉都凋萎了,地上堆积了大片大片的落叶。傅望之起得很早,站在木栏外,扶起几株未被精心打理过的野花。那野花,花姿凄凄,打着朵儿,经过一夜风雨,愈加萎靡。“傅大人,这是王上的食盒。”起得更早的,正是尚食局里的王公公。傅望之接过递来的食盒,揭开,拿预先备好的银针在碗碟里试了试,无毒。“王公公,这趟辛苦了。”他收了银针,外面的微风依然很凉,他即刻将食盒小心盖上。王公公向他笑着摆手,离开的时候经过天井,踩了一片花卉。傅望之随后也出了争门殿,殿外,有负责引路的小太监引他去内庭。庭中花枝,葳蕤不败。他提着食盒往长亭里去。长亭里,庭中景色一览无余。那时,祁辛正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身侧,皆有婢子摇扇侍候。“臣下傅望之,见过王上。王上,该用早膳了。”傅望之就站立于他的身前,恰好挡住了庭中的美景,严严实实。祁辛见状,似有愠怒。“你挡住孤了。”祁辛一把将其拉开,脸色阴郁。这时,傅望之并不理解,昨夜暴雨昨夜风,吹到这个时辰,根本不算赏花的好时机。自他走进亭内,一直到摆出食盒里的珍馐美馔,仅仅表现出无奈和郁闷的神色。他已然做了近一月的近身言官,因为对祁辛的日常多有指责,便成了这劳什子“随从”,连一日三餐都得前来待命。他知道,祁辛是为了欺辱他。他越是不悦,他越是欢愉。周慧王祁辛,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思至此,傅望之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