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赌/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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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拢紧了衣襟,登上塔顶眺望不远处的城池。 城下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城门则丝毫没有放下吊桥的迹象,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人潮,一直绵延铺到城郊几里开外。 隔着这样远自然是听不到什么动静的,山雾涌动时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天上又飘起了雨丝,何云眉撑开伞走过来替她遮挡,忧心忡忡:“娇娘……” 娇娘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驻军可是有动静了?” 何云眉有些惊奇:“ ……府尹大人书信里提到了?” 娇娘摇摇头:“我猜的。”她轻盈地从台阶上跳下来,“这阵仗绝非普通的流民投奔。近来城中针对兄长的流言蜚语不断,骇人听闻的凶案短短几日里涌出数十件来,闹得是人心惶惶,兄长暂时不能澄清己身,城民多是心中生疑猜忌。此时又有这样多的流民突然涌来……且不论如今江阳城里一时容不下,人心不安之际本就不是好时机。纵使收容了,又该如何安置?桩桩件件皆是棘手。躲在暗处的人以有心算无心,就是为了营造出如今这番令我程家措手不及的局面。” “虽然事发突然时间紧急,哥哥却也不会坐以待毙。可以想见敌人会伪装一番,混入流民之中,驻军因此而出动是必然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形图纸,这是那日短暂相见时李绪留给她的。她仔细抹平折痕,拉着何云眉一起看:“云眉,你看这里,这是大军安营的地方,这儿,还有这儿,是进出城的两处要道,往常各有专营把守,人手有限。这次东面来了这么多人,大军不得不拨出大半过去,以防暴乱。” “凡是算计,必然有所图谋。云眉,若是你,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何云眉脸色变了:“…城中守卫不足,正是里应外合的好时机,更不用说城后那条路。” 娇娘点点头:“正是,暗处之人设此阳谋,已经抢占了先机。” 她冷静地点着地形草图:“兄长须得即刻扫清家贼,安稳民心才行。” “那城外……李将军可是要亲自前往坐镇了?”何云眉明白过来,稍觉安心,“有将军在,想必无碍。” “若真是这个时候出发,那才是晚了。”娇娘低声道,“我若是他……接到消息那日就会先派出一队人马前去守关。” 娇娘收起草图,目光仿佛能穿越重重迷雾,望见那个轻装简从奔走在山路上的身影:“也就是说,眼下这些流民多半是已经过将军审查了的,暂时不必担心出什么乱子,问题反而最可能出现在城内。” “那咱们该怎么办才好?要回城吗?”何云眉心提了起来,怦怦直跳。 雨气随着山风扑进伞下,润湿了娇娘的鬓发,缀着雾露的唇看起来鲜妍欲滴。 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眼里的担忧被一点点收拾干净了:“不,就守在此处。” “只是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哥哥留下这样多的人手与我,想来正是为了此时。云眉,去把大伙儿请到院子里来,我有事相商。” * 寺庙后面单辟出来的院落是专为老府尹修养所建,院子并不十分大,方方正正,种了些低矮的常青灌木,间杂了几株开谢了的花,花瓣碎在泥里,空气里飘着一丝冷香。 仆人们跑进跑出,把屋子里的椅凳都搬了出来,当日被程珩一并带来且留在山上的几位门客各自落座,他们脸上表情都不轻松,凑在一处低声交谈,直到屋中身姿窈窕的女子搀扶着老府尹缓缓步出。 交谈声停了,娇娘将父亲请在上座,自己朝着众人盈盈拜了一圈:“众位先生,玉娇今日请大家来,是想听听众位的意见,眼下这等情势如何是好?” 几个门客互相看看,其中一个年长的站了出来,先朝老府尹行了个礼,这才沉声道:“依老夫之见,此时正是回城之机,如今城中守卫空虚,须得谨防内祸。” “敢问先生高姓?” “鄙姓沈,先前专替程大人草拟文书。”沈咏也在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女郎,程珩将他们这些人交到她手里,还要求他们听令于她,说实话他真的很难理解,心中也多有不服。小小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娇娘看他神情,对他心中所想也能猜出一二来。听了这话,便知程珩留下的门客是以他为首的,碍于程珩的命令,又碍于老府尹此刻正坐在上座,不得不来,还得对她一个从天而降的生人面上恭敬,心里自然是不快的。 她也不恼:“沈大人,城中并非没有守卫,此祸也并非是人手不足所致,咱们此刻就算是回去了,恐怕也只是多了一群无头苍蝇罢了,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你!” 娇娘虽面上带笑一团和气,说得话却毫不客气,在座几人面色都不甚好看,纵然也有觉得回城不妥的,此刻也是纷纷出言应和沈咏:“城中纷乱将起,我等若是龟缩在此不敢与大人同进同出,才是惹人耻笑。您是千金小姐,闺阁贵客,这些外头的事就不必cao劳了。” “沈大人息怒,众位先生莫怪,小女子偏僻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只是心里疑惑,望先生们能替我解惑。”娇娘起身又行了一圈礼。 她语声温软,且实在生得美丽,既然先服了软,沈咏也不欲同她计较:“如今城下流民聚集,隐患颇多,还须防着疫病,我等回去,正好帮着调停,事在人为,多少能减轻城中压力,强过在此枯守。” “那依大人之见,该如何行事呢?” 沈咏似是早已想好了对策,款款而谈:“先将流民驱赶到下游去,严加看管,若有胆敢滋事的一律拿下,以示震慑;再从城中开仓放粮,以示安抚。” 赶去下游自然是为了确保水源干净,不受污秽。只是过于粗暴不提,贸然开仓恐怕城中要愈发惶惑不安了。 娇娘赞不绝口:“不愧是兄长重用之人,想必大人心中已有章程了。” 被她满眼崇敬地夸奖,沈咏即便仍旧板着脸,也难免心中得意:“自然是有的,等回去给程大人过目。” 众人见状,也都跟着称赞起来,院中一派祥和。 娇娘站起身,扶着老府尹起身,笑容敛得彻底,容色肃穆,竟有几分像老府尹从前的模样:“连,堵不如疏,这样小女子都知晓的浅显道理,大人也不知了吗。流民受灾而来,背井离乡心中本就一股郁气,千里迢迢只为求一席容身之处,江阳城宜居声名在外,我程氏体恤百姓、善待老弱妇孺的德行也是众所皆知。如今人家远道而来,忍饥挨饿却要被驱赶嫌唾,严密看守……若是换做诸位先生,不知有几位能不心生怨怼呢?城中本就人心不安,且近日流言纷扰,多少人心里已对兄长生疑,如此粗暴做法,难道不怕城中先闹起来?多少年积攒下来的仁德声望,就要毁在眼前了。” “我算是知道为何兄长单单将您几位留在此处了,若是在城中,还不知要平添他多少烦恼。既如此,诸位大人还是在此歇息得好,省得跑出去给兄长添乱。” 她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措辞格外严厉,可以说毫不留情面了。 沈咏只觉脸上火辣辣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并不服气,面皮涨得通红:“小小女子口出妄言!简直是无稽之谈!”他回头望向同僚,指望能获得些支持,却在有的人脸上瞧见了犹豫之色。 娇娘并不与他分辨多说,只是稳稳扶着父亲,环视一圈:“沈大人与我意见相左,虽然兄长有令在前,我却不愿逼迫各位听从于我。不如我与众位大人打个赌吧,若是小女子赢了,那就请众位放下成见,相助则个;若是大人赢了,我便随大人即刻回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