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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场狭小局促的空间,排除羞耻心和其他模特一起快速换装。经纪公司是孙道然联系的,何风晚谁也不认得。公司里还有不少15、16岁的少女模特,她不占任何优势,反正被发型、妆容和衣饰一衬,谁也看不出年龄上的分野。走一次能挣多少钱,何风晚不知道,最终到她手里的只剩微薄。但她无所谓,就是仗着一把大好的青春,过得恣意无束。姜洲龄则不一样,她是被家里送来的,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要成为顶尖模特。那时她们是室友,跟其他九个女孩子挤在东三街一套四间卧室的模特公寓里。那些女孩子来自东欧和俄罗斯,彼此要好得似乎再没有旁人介入的余地。何风晚搬进公寓的那天晚上,正好遇见她们开party,隆隆震耳的电子音乐中,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一个长金发的女孩嗑了药,很亲昵地勾住她脖子。那女孩的眼神迷蒙涣散,何风晚有些无措地僵立,随后被她拿烟头烫了头发。一扇房门打开,姜洲龄冲出来,把何风晚拽进卧室,斥道:“Lee说今晚会来的中国人就是你吧?我只管一次闲事,外面那些人你最好不要碰。除非你也抽烟喝酒沾药,就当我没说。”何风晚茫然地为自己辩解:“我是来当模特的。”姜洲龄小她几个月,但比她早半年入行,言行举止都充满了过来人的老练,自得地把头一昂:“那你跟我混,我罩你。”没多久,她把元逢介绍给何风晚。元逢是个混迹许久却仍未出头的摄影师。他外表比年纪小不少,一张极清秀的脸,短短的发茬有些学生气,但已经快三十岁了。因为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开朗的性格,模特们和他很亲近,他也常请大家喝咖啡,讲些令人捧腹的笑话。他很会逗人开心,相处起来毫无负担。姜洲龄直言不讳地说,她喜欢元逢,于是借着同胞之名要到他的电话。但是元逢认识太多模特了,她不知道他哪张笑脸里藏着真心,便始终端着。尤其都说这圈子里太多男人是gay,姜洲龄害怕痴心错付,经常托何风晚传话试探。一来二去何风晚和元逢也熟悉起来。不管她情不情愿,等到有些事情发生,已经来不及了。比如暧昧。有次何风晚被安排去科尼岛拍摄某个内衣品牌的广告照片,正好是元逢掌镜。因为前一天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站了十个小时,何风晚的脚踝磨破了。她草草贴上创口贴,继续今天的拍摄。按照元逢的要求,摆出各种妩媚撩人的姿势。可惜创口贴没贴牢,在不断的动作中磨出了血,沾上高跟鞋。收工时,何风晚一条腿近乎无知觉,还要忍受品牌方的坏脸色。她初来乍到,还不懂低头,和对方高声大气地争执。品牌方一怒之下要她原价购买,不然上报经纪公司加倍赔偿。何风晚当时的收入仅够吃饭、添置廉价化妆品和买些打折衣物,再没有富余,而那双精致的绑带高跟鞋价钱相当于她三个月的工资。最后是元逢解的围,他把鞋子买下来,又帮着说了许多好话。等所有人都散尽,何风晚还独自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元逢过来找她,伸手要拉她回去,哄她:“鞋子我买给你的,笑一下啦。”“你别管我。”何风晚的眼泪刚让海风蒸发,不想被他窥出端倪,便头一低,躲过他的手。可是声音泄露了她的委屈。“慢慢来,你没有做错什么。”元逢小心地帮她换上新的创口贴,声音轻柔,如河道里缓行的软水,愈合何风晚的心,“我们有时为了保护自己,需要出让一点点的自尊。你就当作是种交换,不用太难过。”他的眼睛在夕照下呈现琥珀色的动人光泽,神情温柔,“不过你是女孩子,哭一哭也不要紧,很可爱。”何风晚忍不住笑:“乱讲,哭起来好丑。”“不会的,女孩子哭就很可爱。”“是吗?我还以为你喜欢男孩。”“当然不是,我喜欢女孩。”这便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但谁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大家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只问现在,管不了将来。*何风晚说到这,停住了。卓蓝和成珠珠听得屏息凝神,见她停住,忍不住追问:“你们后来为什么不试着发展一下?”“对啊对啊,后来你们不是境况都好起来了吗?”何风晚若有所思地说:“他先好起来,认识了一些明星,攀上了更高位置的人。有次他带我去一个朋友那玩,但那天我实在太累了,喝了点酒直接睡在沙发上。所以就没想到……”没想到那场派对开到最鼎沸的时候,所有人开始溜.冰、抽.大.麻、乱.交。没想到这些混乱狂欢的场景被人偷拍了下来。更没想到当照片公之于众,牵连了好几个模特的时候,元逢为了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机会,没有承认他也在现场。没人相信何风晚是清白的,她那句“只不过在睡觉”的辩解怎么听都无力。唯一的证人是元逢,他当时出去接了一通漫长的电话,再回来发现事态控制不住,就溜走了。“事后我还帮他找借口,告诉自己他都快三十岁了,摄影师的事业才刚起步,肯定不能放手……”何风晚心虚地放低声音,“我是不是很傻啊?”卓蓝和成珠珠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回答。试问她们自己,何尝没有这样盲目的时候?客厅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卓蓝起身走去阳台,不太好受地燃起一根烟,打开一线窗户,淡蓝色烟雾瞬间随风卷走。她边抽边问:“所以这件事能证明你无辜的,只有那个姓元的?”何风晚点头。但是他三年前没有站出来,三年后没道理会挺身而出。成珠珠攥起两只拳头挥了挥,坚定地说:“晚晚,你别怕!江总会帮你解决的!”“不不!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何风晚焦虑,甚至惶恐地拽扯她,恳求,“珠珠,你别告诉他,别告诉经纪人。”成珠珠不明白:“为什么?”何风晚微怔,有些艰难地说:“……因为他和我不一样。”江鹤繁和她不一样,他是无垢的,自小生活在优渥的家庭中,有着从容妥帖的良好教养,接受过卓越的高等教育,是个优秀到耀眼的男人。从未经历过她无序且不堪的生活,更没有体会过她曾无数次萌生的绝望。他不能感同身受的,何风晚宁愿他不知道。那是她的伤口和噩梦,不是能够时时拿出去示人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