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织网

    屋内光线暗淡，墨绿色的丝绒幕帘长垂，隔绝了一个私密又宽阔的空间，与屋外明晃晃的日头相比，就像是走进了光的背面。

    “抱歉让你等我，今天朋友邀请我去临时参加一个研讨会，来回的路上都不太顺利。”

    陆川十分绅士的接过她的羊绒大衣挂好，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礼盒上：“你今天收到礼物了吗。”

    “是我送给老师的。”   万恬打开盒子，展示出做工精湛的陶瓷咖啡杯：“作为打碎酒杯的补偿礼物。”

    “Richard   Ginori！”   陆川扬高了眉毛，十分惊讶，“这已经是奢侈品了。”

    “我挑了好久呢。”万恬又解开另一个盒子上的丝带：“我还买了提子蛋糕，老师喜欢甜食吗？”

    “甜食让人心情愉悦。”   陆川端起蛋糕，“为了不辜负你的礼物，我会准备最完美的下午茶。”

    陆川走进厨房，清洗了杯子，又用布巾逐一擦拭，他穿着高领的灰色羊毛衫，研磨咖啡豆的背影就像是雕刻一件艺术品。

    万恬捧着碟子等分蛋糕，顺便盯着陆川的细腰长腿猛瞧。

    啧啧啧，这身段儿，这气质，站在那就是养眼，就是好看，真想不通他前妻怎么舍得离婚。

    哪里无趣？玷污一朵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就是最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了。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陆川有一种错觉，此情此景，就像是...就像是晚归的父亲为女儿准备晚餐，而女儿很听话懂事，没有抱怨也没有恼怒，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是他喜欢的宁静，可又是不同的宁静。他总是忍不住留心万恬，她的脚步，她的裙摆，她有意无意飘过来的目光...在他脑子里像一场热闹的音乐会。

    “在文艺复兴时期，瓷器被称为「白色金子」，只有上层贵族才能享用。”   陆川把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冒出腾腾雾气，“你太破费了，万小姐。”

    “这样叫太生疏了吧。”   万恬接过杯子，“老师和阿煜一样叫我就好了。”

    “好。”   陆川点点头，“恬恬。”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太烫了，在咬出那两个音节时，他的心脏有一瞬间的悸动。

    “去外面等我吧，恬恬。”   陆川笑了笑，“不该让客人在厨房里帮忙的。”

    等他切好蛋糕端出来的时候，万恬正在书架前转悠。

    “我爸爸也很喜欢书。”   万恬轻轻摸过那些或简洁或华美的烫金字体，“他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藏书室，我喜欢在里面呆着，那种厚重的书纸味让人觉得很安宁，阿煜也很喜欢，他一进去就睡觉。”

    “你最喜欢读哪一本？”   陆川走到她身边。

    “《爱丽丝梦游仙境》。”   万恬说，“我爸爸并不是爱幻想的人，但他很浪漫，收藏了很多童话书。”

    “你喜欢幻想吗？”

    “喜欢，我小时候总学着爱丽丝在早餐前想六件不可思议的事，什么煎鸡蛋变成独角兽啦，头发一夜间变成树枝啦...”

    陆川喝了一口咖啡，示意自己在听。

    “但如果说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他早早去世了。”   万恬转身，走回到沙发前坐下来，“那天是我和弟弟的生日，我们从凌晨就开始等，一直等到第二个凌晨，等来了警察的电话。”

    “你有什么感觉？”

    “其实没什么感觉。”   万恬摇摇头，“阿煜嚎啕大哭，就连保姆都很伤心，我只是呆站着。”

    其实当时嚎啕大哭的是她自己，弟弟只是沉默地抱着父母的相框，答谢每一个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我们的大脑会封存超出承受范围的悲伤，以另一种方式呈现，避免情绪过载而崩溃。”   陆川说，“你对他们的爱毋庸置疑。”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过生日了，阿煜也绝口不提，好像都忘了一样。”   万恬转头，看向那一线透进屋内的，薄雾般的光，“要应付的事情太多，根本来不及伤心。”

    两人的杯子都空了，陆川提起咖啡壶想再给她续一杯，万恬也站起身去接：“让我来吧，老师。”

    她的指尖碰到了陆川的手背，让他下意识松开，但那陶瓷质地的细口壶有点沉重，万恬一个没拿稳，热烫的咖啡就浇在他手腕上。

    “对不起，对不起！”   万恬吓了一跳，放下壶赶忙站起来，抽了两张纸巾擦拭袖口，“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擦一边卷起羊绒衫的袖子，手腕处已经是红肿一片，万恬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抬起头，满脸歉疚：“怎么办，很疼吧...”

    当然疼了，将近八十度的热水浇下来，即便有衣服隔着，还是让他感觉到皮开rou绽般的灼痛。

    但他说不出斥责的话，也根本不想说。

    少女的指尖凉凉的，轻抚着烫伤的部位，像是溪流淌过沙漠里被暴晒过的石头，舒服的令人发颤。

    他没舍得抽回手。

    “是我想的不周到，下回我会换轻一些的壶具...”

    他话说一半，突然又停住了。

    少女捧着他的手，越凑越近，似乎是要...亲一亲。

    “不用...没事...”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张起来，“涂点药就好了，你不用...”

    他眼看着万恬挨近了手腕，轻柔的鼻息让那块皮肤更加灼热...她微嘟起唇，呼呼的吹了两下。

    “这样会好点吗？”   万恬问。

    原来只是吹了吹。

    陆川松了口气，刻意忽略心底那丝小小的失望，收回了手腕：“不要紧的。”

    万恬仍旧局促不安：“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我会出费用的...”

    “我就是医生，你忘了？”   陆川走进厨房，用冷水冲洗手腕，回身对万恬说，“现在是你的治疗时间，我无权占用。”

    “那，那我可以加钱延时？”   万恬跟在后面。

    她现在不缺钱，完全可以把现金都拍在桌子上，豪气大喊：“美人儿，再摸几个钟的！”

    但那样陆川很有可能把她赶出去。

    “你的治疗是完全免费的。”   陆川说，“只要双方都有空闲，你随时可以跟我聊。”

    “那多不好意思...”万恬娇羞挠头。

    “你们姐弟俩的幸福比金钱更重要。”   陆川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会治好你的，恬恬。”

    “其实我觉得我问题不大...”   万恬说，“我最近都没掐自己了。”

    其实是没再跟弟弟做过，身上不留痕迹了。

    “那说明治疗有效。”   陆川点点头，“继续吧。”

    “什么？”

    “继续打我，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陆川笑着，“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保证完全可控。”

    万恬也笑了，眼睛弯起，泪痣的弧度像狐狸一下狡黠，似乎看到了自投罗网的猎物。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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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略小陆哥这样的斯文人就不能急功近利，要让他反扑，家人们给陆哥一点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