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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我不想回长安了。反正阿娘也不在,长安又没有我能在的地方。如今我至少了解山东地区的兵力、郡望家族,想尽力……做点什么。”康迦卫本还怀疑兆的身份,如今看着两人相见,也不得不信真的有两个落魄王爷都跑到汴州来了。阿穿在前头翻了个白眼,道:“早干嘛去了,如今仗都打起来,你的叛军都已经在各地分立了,才觉得自己坏了事儿?”她跳下马,对康迦卫道:“康将军,这是到了洛阳的密信,荥阳附近郑家有不轨之心,生怕出了意外,就由我们先递过来了。”康迦卫瞥了一眼,上头有朝廷的印痕,他对兆道:“抱歉,永王殿下既已被贬为庶民,您又曾率叛军,臣等很难再相信。此事应有圣人定夺。更何况,殿下,你以为只有你了解山东地区么?我们来打仗的,必定也是做足了功课。能使您不被收押不被砍头而站在这里的,不过是因为您的姓氏罢了。”兆脸色白了白。康迦卫抬手走进帐内,却又退了出来,下定决心道:“您觉得自己还年轻是么?崔家三郎算来应该与殿下同岁吧,她却在这场战役中带兵几千人,围剿成武,灭了于仲世,然而就在您所谓从叛军手中逃出来的路上,她带兵死在了郓州。”康迦卫说罢,只觉得干涸了许久的眼眶愈发酸疼道:“殿下,天下有多少年轻人,弱冠之年,已经成就一方霸业。而您回想一下,您都做了些什么!您怕是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次罢!”他说话堪称掷地有声,将两个青年人震在原地。修满脑子都是……崔季明死了?兆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康迦卫摆手:“带殿下去帐内休息,不可随意在军营内走动。”两个卫兵架住了兆的胳膊,拖着他往营内走去。兆回头朝修喊道:“你要去哪里?!离开了长安你要去哪里?!”曾经没少斗嘴、不合却也曾一起读书玩耍的两兄弟,只来得及匆匆过面,几句对话。修开口:“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到处去看看。”他还没来的说完话,就听着一声哭嚎,阿穿扑向了康迦卫:“你说三郎死了?!你说我家三郎……战死了?!”话被打断,兆已经被卫兵拖得远了。修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听着身后老秦也在喊:“扶我下马!林修!扶我下马!姓康的,这话不可乱说,我徒儿武艺高超……怎么可能?!”修站在营中,听着老秦满面不可置信的敲着铜杖,阿穿是当真掩面嚎啕大哭,心中更生茫然……这世间变得太多了。旅途的终点成了混战的战场,行路上有太多他不忍直视的人与事,兄弟各自分离地位截然不同,昔日的玩伴成了尸骨。短短半年,山河分割,故人别离。他甚至忍不住想,难道世事就是如此么,迎接着无数来不及感慨的变故兜头砸来。他低下头,想将瘫坐在地上的阿穿拽起来,她扑进他怀里,哭的不断抽噎,修只得笨拙抚着她脊背安慰。康迦卫扫了他们一眼,竟此刻才知道崔季明一人身死,居然也会有如此多的人为她不公感慨,他心中稍稍得了一点无济于事的安慰,向诸人行礼,走入了军帐之中。**建康湖内一座船舫之上。外头骤雨急降,跟天上掉黄豆似的噼里啪啦砸在雨棚上,打的里头一阵细细密密乱响,就这样的天儿,歌也没法唱,琵琶弹起来,大珠小珠全跟水珠子的动静混到一起,两个年轻娘子只得穿着软底的锦缎鞋,在地毯中央跳舞。偏生瘫在榻上的那位英俊年轻人,眼见着抱着坛子眯倒过去,她们二人只要静悄悄的一停,他就跟让人一巴掌打醒似的,从榻上弹起来:“我没睡,没睡。不许停!”两个娘子扁了扁嘴,小的那个才十二,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年轻人上了船,感慨的第一句便是:“这行业怎么年龄层次越来越低了。”谁也没听懂,面面相觑。只是年轻人塞了几片金叶子到大点的那娘子衣领里,顺手拍了拍:“包船。想来这豪雨,你们生意也差,多给几个子,明天就当放个假。哎,你说你吃什么长大,小小年纪,胸这么大!”两个娘子看着金叶子,高兴的原地一阵乱蹦跶。如今蓄家伎成风,显然这些姑娘们也是遭遇了淡季。她们跑进船,让两个老的眼睛都瞪不开的乐师吹起了芦笙,在吹了上气没下气的动静里,把那年轻人夹到二楼去。船舫很小,二楼的地板咯吱乱响。有钱就是大爷,更何况这么好看的大爷职业生涯三十年都未必能遇见一回。这年轻人一身麻布短打,脚踏草鞋,带着斗笠和蓑衣,甚至还拿着裹着布条的一人多高的烧火棍子。两个小娘子也不甚在意,只要身上没虱子,别一搓一层油灰,看起来多土都无所谓。年轻人还没来得及说几句,两个娘子便挽着他胳膊,笑嘻嘻的问:“你不是汉人吧!我看你面向像波斯人——他们都说波斯人眼睛大的跟琉璃球似的,你也差不多!哎呀你头发也是卷的——这是什么?原来你们波斯男人也打耳洞呀!这耳环可真大,是青铜的么?你也不嫌沉呀!”两个小娘子都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叽叽喳喳嘴上不停,合上门跨几步,就把崔季明按倒在了床榻上。若说大点儿的还知羞,小的那个简直就是跟玩过家家一样爽利,三两下眼见着急就能把自己扒光,崔季明眼睛都直了,伸手就去拔刀。呛的一声冷响,十二岁那个小娘子吓得往榻边躲,看着长刀的寒光,惊恐的往后缩去,一个没在意,从榻上掉下来摔了个倒栽葱。她们这才发现,年轻人手里的烧火棍,是一把长的吓人的刀。大娘子见过场面,连忙笑道:“呀!是南矛刀!原来是个兵郎!可别吓我们这些连菜刀都拎不动的!”崔季明也是本来想去扶那小娘子,没赶上。她听了被叫做南矛刀,脸上冷了下来,却抓住那木棍一样的刀鞘,看也不看,分毫不差的插回了窄窄一线的刀口内,将刀横在腿上:“不用你们伺候,这下雨天要不唱歌,要不跳舞。”看着那个脑袋着地的小娘子一边穿衣裳一边含泪,有点惧怕。崔季明无奈只得挤出了自认最能撩人的笑,果真那小娘子呆了呆,面上浮起笑,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地毯上跳些已经烂大街的胡旋。跳舞显然不是她们的强项,崔季明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