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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渐渐能下地时,这处山东境内无人的荒村,却赶来了一批特殊的人,带来了一个令她愤怒到麻木的消息。曾经并肩作战的大同军与横野军的主将叛乱,如今在山东各占地盘自立为节度使。而部分南方的部队竟然装配有贺拔刀,在战场上一时无人可挡,却将此刀名改为南矛刀。显然是南方已经琢磨出了夹钢技术,开始大批制造此刀。当她被蒋深扶着,听着院落中站的三四十个当年从凉州大营裁下的老兵说出此事时,她几乎浑身要发抖。老兵道:“三郎,纵然勋国公府已空,或许贺拔姓在无后人能上战场。但此刀是贺拔公给军中留下的最后一件宝物,刀刃是指向蛮夷外敌的,刀背是护着西北边疆的,绝不能让南地随意编排上名字,偷走后用于屠杀大邺百姓!”崔季明望着他们。她知道这段时间蒋深不但调查过行归于周,也联系了不少当年被裁下的旧部,或许是他通知这些人来的,或许是这些如今在山东河北生活的人,听闻了贺拔公身死的消息,不约而同赶到了郓州。崔季明垂眼道:“贺拔家的血就躺在这刀中,无论如何,都要为刀正名。”第200章长安城里下起了春夏之交的第一场雨,泥土里的味儿全被这场雨搅了出来,长安城内许多没有铺砖的黄土地,泥巴被来回的车马压的东倒西歪。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敢跨过坊间沟壑丛生的正街,愈发普及的四轮马车碾压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泥的河流,其中还混有马粪牛尿,不小心踩进这些浑水里,能从脚底吞到膝盖。然而深夜,却有一队人马穿行在暴雨中,他们皮斗篷被雨水砸出扇巴掌似的清脆声响,好似淌着油的披风上,划过坊门外石灯罩下的灯光,四腿笔直的马踏开了泥水,朝长安城最大的几处府邸而去。而此时,郑府正门大开着,那马队居然窜进正门里,往前奔过了两个石板地大院子才停下来,里头的影壁如遮羞般挡着里面的惨状。几颗头颅滚落在地,被绑着的女人和孩子跪在地上,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或许也在嚎啕大哭,但雨水打在地面的声音,遮掩了一切。莫天平吼道:“郑家的都在这里了?”他旁边的金吾卫高手回道:“郑湛和他的长子、十一子都不在!”莫天平:“不都是说一直密切关注着郑府么?!什么时候跑掉的?!”金吾卫:“或许很早!毕竟这样的大府宅每天出入的下人就有多少,圣人怎么也不能查每个出府的下人啊!”莫天平:“他倒是如今成了丧家之犬也无所谓是了吧!听闻郑家打算从荥阳郡望也随着起兵,倒是真胆大啊!也不用叛军打到汴州了,如今已经没有叛军了,全都是各立为节度使了。荥阳可是在洛阳与汴州之间,王家郡望在太原,怪不得要拿你们来出头,你们要是不被震慑,就是两座重城要动乱!”金吾卫看着跪在那里的女子,面露不忍:“真的要全部诛杀么?”莫天平就着淌到刀面上的雨水,手掌从光滑的刀面上滑过去,揩净了血迹,冷笑道:“觉得他们不过是无知妇人不该死?问山东那些死了都没地儿埋的农户去,问那些被一把火烧了尸骨的邺兵去!多少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差他们这些了!杀!”他说罢,转身朝外走去,对旁边刚刚从正门进来的金甲兵道:“王家也是这个状况?王晋辅不是还在朝中?”那金吾卫答道:“王晋辅似乎是被王家留在长安当作弃子的,已经杀了。王家和郑家境况差不多,长安这支的宗主只带走了一个嫡子。”莫天平冷哼一声:“什么宗族世家,干点大事儿恨不得把全家人拖进来,跑的时候,谁也不管了!他们不是往太原、荥阳本家逃,就是去了建康,通知沿路州县,他们能一时扮的了下人,可扮不了一路!”莫天平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部分金吾卫打了个呼哨,朝夜色风雨中屹立的大兴宫而去。而内书房,殷胥点着灯烛,看向立在书案前三步远的崔南邦,道:“既然来了,便说罢。纵然朝堂上因为郑王两姓一事战战兢兢,你也该知晓朕不会杀你的。毕竟朕能登基,你也算是有些功劳,崔家长房如今没有被我针对的必要。”崔南邦里头的衣摆还湿漉漉的,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味,穿着也相当散漫不得体,殷胥却没在意这些,他叫耐冬给崔南邦拿了个垫子,他就这么盘腿而坐,道:“愿圣人理解,我若不喝些酒,实在没有胆子深夜入宫来。”殷胥抬了抬手道:“崔家也不知出你一个酒贪。说罢。”崔南邦似乎喝的够醉,他道:“圣人究竟是多少夜不眠不休了,朝堂上群臣可都知晓了此事,我看着您这面色,随时都能病倒。”殷胥:“倒不了,我还没到能入土的时候。”崔南邦笑了笑,垂下头半晌才道:“我认为圣人破坏了大邺从立国之初就有的朝廷和官制,如今您的御笔权力几乎是朝堂上其他官员无法批驳的,这是在让大邺自寻死路。一套令政,无法被批驳、没有制约,不可纠错,这太可怕了!如今不过只开始几个月,若如此下去,会害死大邺的不是外头的冲击,不是底层可能蔓延的故疾,而是您一时的差错。”一旁的耐冬听了这话,几乎是整个脊背都绷了起来。就凭这话……指责圣人会毁了一个国家的话,足够让崔家长房再少个儿子了!崔南邦两只手搓了搓膝头,听着外头雨声愈发响亮,声音压低却坚定得道:“您若是打算长此以往这样下去,比行归于周先崩溃的是大邺朝廷!”殷胥动了动眉梢,往后仰去:“你认为的长此以往是几年?”他说了你,崔南邦也没有再自称臣,而是用“我”自称。崔南邦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愤怒,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道:“这与圣人息息相关,只要是圣人出了差错,如同雪山崩塌一样,倒下去可能只要十天。我本想说四五年,但圣人在……贺拔公战死后显露的样子,让我觉得心惊。或许两三年?您纵然在登基后,显露出了理智和老练,但……”殷胥:“我预计是两年,手揽大权两年。只可惜如今出事的地方太多,到我手中需要处理的政务也太多,两年是我能想象到自己尽力包揽一切且不出大错的极限了。”崔南邦愣了愣:“……圣人也认为此举……不益于江山,那为何要做?难道就是为了更快能够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