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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椅子上,在看外面的天光。她晓得是吴珍妮的电话。吴珍妮是个君子,信州城破了,她仍旧把中文刊的主编位子给了她,是她仁义。可是靳筱不是。她没有做君子的气度,也没有做君子的本钱。直到她看到一只鸟,叽叽喳喳的,要往另一棵树飞去了,她才接起了电话,轻声道,“你好,杂志。”对方大抵没有预料她会突然出声,怔了一会,靳筱耐心地敲了敲手指,电话那端才传来克制愤怒的声线,“靳筱,我信任你,不是让你把我的杂志给毁了的。”她眨了眨眼睛。吴珍妮兴许是信任她,谁知道呢,又或者是不屑她,觉得她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如尽君子之义,留自己的美名。毕竟只要过几日,只要审判下来,在法理上,吴珍妮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回股权。“我很抱歉,”靳筱抬起头,去看窗外飞的越来越远的那只鸟,“在审判结束前,杂志的股东,仍旧是我的丈夫。”她们俩沉默了一会,过了许久,电话那端传来吴珍妮的声音,疲惫,但是依旧克制,“我以为你明白,杂志意味着什么。”“你觉得我们讲的只是故事吗?是路,我们的女性,几千年了,都不知道活着还可以有别的路走,可以走出一方天井。”她顿了顿,遗憾而痛惜,“可是你要毁了它。”靳筱的嘴角扯了扯,可惜对方大抵看不到,她吸了口气,对方要和她讲道理,她便也来讲道理,“那四少呢?四少便公平了吗?他做了什么便要被安一个罪名?你愿意把股权给他,不也因为他对你有所支持吗?”吴珍妮的火气被她点燃了,声音强硬了许多,“靳筱,我再说一次,和政治没有关系,我不想同你掰扯这些。”“可是它必须同政治有关系了,”靳筱叹了口气,“这信州的政商,浮动的人心,并不是打一场胜仗,便可以解决的。”四少曾说过,没有一场战争,仅仅是为了一座城池,城池的背后,是商贾,是交通,是关系,是人。所以梨苑可以同诸多西方报刊保持联系,所以她可以短时间在站稳脚跟,是四少的势力,帮她洗掉了一批编辑,有了自己的势力圈。吴珍妮不该低估她。夫妻这两个字,在西方的法理上,是最亲近的扶持,是一个人遭了难,另一个人继承他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陪他走下去。如果你打开那个深秋,突然布满大街小巷的杂志,翻到第二页,那位当红女作家的访谈。你会看到她回忆起那个专横、喜怒无常、不可理喻的小少爷,感叹了一声,“他真是个差劲到底的股东。”“但他是个很好的丈夫。”所以他值得,另一个人的赴汤蹈火。----“中国人民四万万,隶革命军者不过二十余万,其余皆反革命耶?"“请党军主持正道,勿伤南北感情”参考:运气喜欢可以衡量吗?她在沉睡间,好像走进了三嫂合雪朝在信州大学的一堂讲座。爱恨可以用数字表达吗?可以的。非常喜欢,不喜欢,非常不喜欢,一般,喜欢5,2,1,3,4她在梦里疯魔了一样,跟着合雪朝念叨,慢慢地变成了四少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然后变成一句柔缓的,“你算术很好。”她从梦里惊醒。靳筱这几日总做些奇怪的梦,兴许是因为换了床。的新刊发出后,她便搬到了周青的住所,有察觉的去靳家的旧宅寻她,早扑了个空,杂志社也不再去了,只电话联系几个编辑,因怕生什么额外的变故。她从房间出来,便听见一些吵闹声,是前几日没有的,靳筱心下里疑惑,往前走了一步,从楼梯往下看,周家的客厅里,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提着一个行李箱。是张熟悉的面孔。那女子看了她,脸陡然白了,然后转了身,指向周青,声音都是抖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靳筱揉了揉眼睛,靠在一旁的楼梯栏杆,便瞧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话渐渐的越说越冷,可没一个打算转身离开。她觉得好笑,又听了一会,趁着两个人累了,有丫鬟上来递水,她才闲闲地冲那女子道,“怎么,你父亲没有给你定新的亲事?”高姝菡抬头看她,一时竟语凝了,脸上的怒火却更盛了一般,倒是周青冲靳筱喊了声,“你不要逗她。”靳筱笑了笑,转身回房间,走了两步,又往楼下望了望,声音难得带了笑,“我来避难来的,是你心上人仁慈,才收留我。”她有点坏心眼地去看高姝菡脸上另一种意味的绯红,然后信步往房间走。一个女子成熟,到底是从婚姻开始,还是从生育开始,她并不了解。吴珍妮想要用一本杂志,来教会许多天真的女孩子,如何和这个世界抗衡,倒显得她这个人,出身大抵优渥,过往又多半顺遂。成熟和强大,往往是从失去开始的,失去最心爱的东西,想要追回来,想要掰开刽子手的手指。这是个很好的过程,你会学会怎么爱别人,怎么守护自己珍惜的,怎么在风暴前的平静里,不把自己吓垮。靳筱推开窗,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很香,是夏日里晒干的栀子。人总有办法去成全自己,不管是花,还是时间。四少的案子,自那日后,又拖了数日,吴珍妮没有再找她,新政府也没有围堵杂志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这本杂志背后的关系太过复杂,还是一切另有深意。靳筱浅浅啜了口红茶,她手上的戒指,是从前四少给她带上的那枚蓝宝石,那会她还不乐意带。到如今,她却愿意带了,到了这份上,她不仅需要一点念想,还需要这个戒指给她加一点气场。一个少奶奶不一定需要戒指,可是一个想给信州城加点风浪的女人需要。英国人是不大乐意这场革命的,因他们好容易同颜征楠达成了某种协议,于是英国的报刊前几日又添了几笔,讲了讲韶关的舒家,同四少走的很近,而吴珍妮,正是舒家大太太的亲meimei。这份报刊到了靳筱手里,她那天早晨扫了几眼,又哧地笑出来。“再让他们写下去,大家伙还以为四少同吴珍妮有一腿了。”高姝菡看了她几眼,大抵也觉得数月不见,不过过去了一个夏天,她便已大不一样了。曾经吴珍妮是她的偶像,可如今,靳筱仿佛已经抛却了所有的信念与情怀,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态度,只想做那一件事。周青在一旁喝了口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