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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心里不是滋味,这三个月,这孩子可受了罪了。谁都看得出来,楠哥儿特别依赖方云宣,平日只要一会儿不见他,楠哥儿都要四处找人。这冷不丁的分开了三个月,大人们还没法向他解释方云宣的下落。孩子懂事,不闹也不问,可他几回睡梦里哭醒,都喊着要爹,他们这些大人看见,人人都像剜心似的,这不是活活坑死人。马车到了山庄,楠哥儿一眼看见,甩开老六的手,飞跑上前,一头扑进方云宣怀里,呜呜的哭了出来。方云宣紧紧搂住孩子,连声劝慰,眼泪也止不住掉了下来。众人都劝,让方云宣先回山庄,换了衣裳,再慢慢说话。杜益山早让人备好了沐浴用的东西,方云宣伤才刚好,他不放心方云一个人洗澡,一定要跟进去看着。楠哥儿也不放心,他一路都拉着方云宣的手,生怕他又不见了。这一大一小跟在方云宣身后,一直跟进了浴房。方云宣哭笑不得,连说不用,可没人听他的,方云宣也只好随他们摆布。换了衣裳出来,杜益山带方云宣去卧房,“你看看,要有什么不喜欢的,只管让人重新换过。”这间卧房并不奢华,里外用屏风隔断,外间开阔,靠墙设一张条案,条案上整齐码着笔墨纸砚,条案后的板壁上,还挂着一副写意山水的卷轴。绕过屏风,正对着床榻。床上挂着天青色床帐,衾褥朴素,一律用上好的素色锦缎。屋中没有多余装饰,既舒适又不张扬,正合方云宣的心意,他道了谢,多谢杜益山费心。只要方云宣喜欢,费多少心都值得。杜益山领着父子俩在卧房中转了一圈,便道:“去前边坐吧,重彦他们都等着呢。”在花厅里备下酒席,众人围坐桌旁,今日之事实在不算喜事,一场酒宴气氛压抑,喝了几杯,众人就都散了,让方云宣好好休养,养好身体,日后不愁东山再起。方云宣谢过众人,心中却苦笑不已。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他只有做厨师拿手些,如今衙门封了他的食锦楼,还明令禁止,不许他再开饭铺,他还能做什么呢?只是想着就让人丧气,方云宣在山庄住了几日,终日无所事事,每日除了发呆,就是在屋中闷坐,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都像掉了魂一样,恍恍惚惚的。方云宣也不想如此,心中想着一定要打起精神,人不只是为自己而活的,他这副消沉的样子,不只他自己难受,连身边的亲友也会跟着一起难受。可就是不行,无论如何努力,心底深处总像有人狠狠的拉扯他,想将他拖回黑暗里,并呐喊着:“不行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方云宣就这样在两种情绪里来回煎熬,精神也越发差了。杜益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把所有事务都抛却不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方云宣的身上。每日带他去后山游猎,解闷散心。朝中已经开始筹措粮草,皇帝很快就会派人来广宁宣旨,令杜益山去南缰平叛,方云宣这个样子,杜益山哪能放心得下。天天起个大早,吃过早饭,便带方云宣去后山游玩,也不拘去哪儿,信马由缰,随意乱转,到了正午,杜益山就拿出干粮来吃。从狱中出来后,方云宣就再也没有动过炊具,吃饭也是心不在焉,动几下筷子就放下,不像是他自己想吃,倒像是为了吃给别人看的。外出时杜益山故意带些半生不熟或是又冷又硬的干粮,费牙又难吃,给方云宣时,盼着他说一句:“这东西怎么能吃,我给你重新做过。”谁料试了几回,方云宣竟毫无反应,拿过去就塞进嘴里,既不抱怨,也不会张罗着重新再做。这在从前是绝不会的,方云宣对吃食一向挑剔,凡是入口的东西,他都一定会做得精致漂亮,才放心让身边人食用。这件事对方云宣的打击比想像中深得多。杜益山暗自发愁,只是带他游玩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看来还要另想办法才是。此时还不到三月,天气还没有回暖,林中还是一片萧索,也少有动物出来觅食。打不到什么猎物,山中也转得腻歪,杜益山便带方云宣出海。海上视野宽阔,一片烟波浩渺,方云宣感激杜益山多日辛苦,对自己体贴入微,甚至连一些衣食住行的小细节都考虑周全。途中怕他烦闷,还常常说些不好笑的笑话给他听。方云宣深为所动,他是个不轻易显露感情的人,喜欢和爱恋都藏在心底,不会让人轻易窥见。即使爱得深沉刻骨,他也不会把这份爱恋表现在脸上。方云宣更喜欢用行动来表示他的爱恋。不想辜负了杜益山的好意,也不能辜负。若不抛开心结,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他也就没了与这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的资格。连一点小小挫折都闯不过去,还谈什么相伴一生呢?思及此处,方云宣也不再为过去的事烦恼,人总要向前看的,为了杜益山,他也不能再如此消沉。自此之后,再看见杜益山吃那些难吃的东西,方云宣一定会拿过去重新做过。“这牛rou要横着切,切断纤维,这样熟得快,煮出来不会柴,rou才软烂好吃。”方云宣一面说着,一面把一块牛腩rou切块下锅,煮开后撇去血沫子,搁葱姜八角,再煮开调味,焖一个时辰。方云宣手脚麻利,一把刀使得上下翻飞,他做菜时,整个人都有了神采。杜益山欢喜非常,这样的方云宣才是真实的,才是那个自己喜欢的人。红焖牛rou端上桌,方云宣坐在杜益山对面,笑道:“你尝尝味道好不好。许久不做,我怕我手生了。”眼前的牛rou油光发亮,块块裹着饱满汤汁,杜益山夹起一块送进嘴里,不油不柴,甜咸适口,不由连声赞道:“好吃。”方云宣笑了起来,又夹一块给他,“多吃点。”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方云宣眼中滑过一抹黯然,轻轻叹道:“日后我也只能做给你吃了。”忙又笑道:“这样,其实也挺好。”杜益山心中刺痛,放下筷子,劝道:“不要急,我一定想办法还你清白。食锦楼还会重新开业,你也有的是机会做菜给别人品尝。”说着话,杜益山捂住心口,故意装做心痛的模样,恨道:“哎哟,我媳妇这手艺,那可是宝贝,我还真是恨不得把你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别人看见。”杜益山平素总是一副冷脸,他动作夸张,故作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