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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规矩矩行了礼,跟在杜益山身后进了杜府。“少爷回来的巧,族长叫您过去呢,我还正说派人去广宁府里寻您,不想您就回来了。”杜益山闻言停住脚步,眉头紧锁,问道:“族长因何事找我?”杜清元双目低垂,眼睛一直盯着胸口,声音不高不低,“族长找您自然是大事,少爷快去吧。”顿了片刻,杜清元抬起头,脸上带笑,“您虽贵为候爷,可也是杜氏子孙,在族长面前,少爷少不得也要多担待些的。”杜益山何尝不知道,他刚回来时,族长就在祠堂里开了一次宗族大会,杜家庄里所有杜氏子孙汇聚一堂,除了给杜益山接风洗尘外,还有一层警告示威的意思。在这个封闭的小镇里,族长的话大过天,沉闷腐朽围绕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重视家族,不轻易接受外人,对每一条家规都奉若圣谕,敢有与旧规矩作对的人或事,他们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其视做反叛,并施以各种残忍的打击,或者让反叛屈服,或者将它彻底摧毁。杜益山无意与整个家族作对,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几百年,想改变他们简直是做梦,他唯一可做的,恐怕也只有逃离,就像他少年时从军一样,再一次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鬼地方。族长家就住在杜氏祠堂后面,每次要到族长家,都要绕过这座鬼气森森的祠堂。这祠堂也不知矗立了多少年,青瓦白墙早失了原本的色彩,墙面因潮湿而长满斑驳的绿苔,屋檐上的螭兽也被风雨磨得面目模糊。杜益山厌恶的看着这个地方,他每次来这里,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小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族长在祠堂的天井里拿着鞭子打人,牛皮鞭子沾水,抽在人身上的声音很脆很响,杜益山不记得那些人犯了什么错,他只记得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的盯着打人的族长和被打的人,空气里没有紧张,只有空洞的麻木和兴奋。族长临水而居,住在一道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他的几个儿女早已成家,他在世谁也不敢分家,一大家子几十口都住在一个大院里,院里密密匝匝的布满了格成小格的小院子,蜘蛛网一样密集而逼仄。杜益山进了院门,族长的小儿子正要去渔塘里捕鱼,迎面碰上,他笑道:“益山来了!”两人年纪相若,可按辈分杜益山该叫他叔叔,忙躬身,笑道:“叔父。”“哎,好,好,快进去吧,爹等你有一阵子了,正发火呢。”杜青拉着杜益山进门,穿过长长的狭窄过道,送他进了正房屋,高声叫道:“爹,益山来了!”杜氏宗族的族长今年已经年过七旬,古稀之年依然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骂起人来更是声高气足,“我早上叫他,他到下午才来,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了?”杜益山进门来,先行了礼,“叔爷爷!”杜裕安稳稳当当坐在太师椅上,哼了一声,说道:“免了,我可受不起候爷的大礼。”杜益山站起身,立在当地,垂首不语。人家对他挺尊重,礼也行了,爷爷也叫了,杜裕安找不到由头发作,憋屈得暗自咬牙。自古百姓畏官,杜益山如今贵为候爷,杜裕安见了他心里就直打杵,不敢像对待普通的杜家子孙一样,随意去呵斥、打骂。杜益山冷淡得很,脸上虽没露出来,可整个人也冷得像周身都笼了一层寒霜。杜裕安的火也上来了,难道还要我这个长辈将就你个小辈去?你不言语,我也不吱声,咱俩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也不让座,两边都不说话,杜裕安坐在椅子上喝茶,杜益山就站在当地看着他喝。僵了半晌,屋子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言语。韦重彦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他急性子,办什么事都要干脆利索,连上战场杀敌都是直接砍脑袋,从不让人受二茬儿罪。憋闷得直想转磨,老六死拉着他,韦重彦才能好好站在杜益山身后,继续忍着。正僵持着,院子外面又来了一乘小轿,轿帘一挑,许姨娘走了出来,款款进了院子,到了杜裕安跟前,满脸是笑地福了福身,“给族长见礼,族长万福。”妾氏没资格以媳妇的身分给长辈请安,许姨娘福完身又跪下磕了头。许姨娘站起身,让小丫头送上一份礼单,又对杜裕安笑道:“我可不是不信您,可过继的事是大事,我也想选个可心的孩子不是,怎么说也是给我挑儿子啊,我哪能不来看看。族长别嫌我事多才好。”杜裕安这半天都只顾着跟杜益山置气,早把许姨娘托付的事忘在脑袋后头,看见她进门,这才想起今天找杜益山来的目的,是想和他商量,过继一个孩子过去,给许姨娘养老送终。收起礼单,杜裕安清了清嗓子,让许姨娘坐下说话。许姨娘告了座,在下手的位置坐了,眼睛在杜益山脸上扫来扫去,看着他的脸色。许姨娘的话杜益山听得清楚,也终于知道今日族长为何会兴师动众地叫他过来。杜益山面无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俊朗,既没动怒,也没急着跳脚反对。他回身找了把椅子,坐好后淡淡一笑,问道:“这事是叔爷爷的主意?”☆、第42章继子之争杜裕安被问得张口结舌,一时难以作答。过继之事一般只有断子绝孙的人家才做,杜益山他们这一脉虽然子嗣单薄,但也没到了连个儿子都没有的地步,这过继之事提起来未免可笑。可他收了许姨娘许多银子,就算明知此事不合规矩,此时也得硬着头皮把事情做成了。一来为压一压杜益山的气焰,二来也在族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什么候爷?只要是姓杜的,在他这个族长面前,就得老老实实地听话。杜裕安搁下茶碗,向杜益山解释。细细把话掰开揉碎地说了一遍,大意是许姨娘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一子半女,觉得孤单,因此才想要过继个孩子养在身边,以解寂寞。杜益山静静听着,转头又问许姨娘:“不知姨娘想过继何人?”许姨娘紧盯着杜益山,见他脸上没有怒容,暗自松了口气,胆子也大了,笑答道:“别人家的孩子都宝贝似的,谁肯认给一个姨娘做儿子。我想了几天,求远不如求近,我娘家侄儿就好。大少爷想必见过,就是咱们府里管粮库的许管事的儿子,今年十四了,年纪正好,又是我亲侄儿,我一开口,他们家是一定肯的。”许姨娘说得眉目舒展,擦了胭脂的老脸上带出两块兴奋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