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崩盘

    她这几天基本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之前受的伤没有好，仍然抽痛着，刚刚打斗了一番，现下才感到左臂疼痛，一看是伤口又崩裂开，鲜血淋淋漓漓地透过了衣衫一滴滴往地上滴。

    完颜宗望也看见了，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想必当初楚茂德说的话也是骗他的，“这伤，是你自己划的吧。”

    楚茂德也想到了当初的说辞，却也不打算瞒了，“是。那几个人，我杀了。”

    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杀人的快意或者恨，只是平静地叙述着曾经做的事。

    完颜宗弼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具体的事情，不过也知道她说的杀的人定是金人，不由皱起了眉。

    “斡离不，这种女人，你为何还要与她欢好？”他问出来之后才觉得好像不对，因为他之前看到的情景，无论是对于完颜宗望还是对于楚茂德来说都是很奇怪的。

    楚茂德是金的敌人，那也是完颜宗望的敌人，他们为什么会睡到一起去？而且看起来那么你情我愿？

    他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着。

    完颜宗望听完脸色一红，为什么？他也知道他应该是怨恨楚茂德的，但是他恨不起来。

    楚茂德确实是金的敌人，但是前提是金是宋的敌人。楚茂德杀金人，是因为金人杀了宋人。

    他读了不少佛经，自然也相信这种因果报应，因而楚茂德所做的事情，在他站在楚茂德的角度上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四太子，我正欲与你商讨此事。”

    “什么？！”完颜宗弼听完完颜宗望说的话，又惊又怒，拍案而起。

    “斡离不，我看你是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当初就应该杀了她才是！”金兀术直接拿起刀，一副又要和楚茂德打的架势。

    刚刚完颜宗望告诉他，不能再对宋进一步地打压，要撤出汴京，回都城去，甚至威胁他说，如果不从，便要按完颜宗翰故事。

    完颜宗望当然不可能真的杀了完颜宗弼，但他也清楚，完颜宗弼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楚茂德倒是无所谓，她把缠着左臂的布又收紧绕了几圈。

    “既如此，我们便来决斗。”楚茂德灼热地盯着他，“死生不论的那种，如何？”

    完颜宗弼对上她的眸眼，心神乱了一瞬，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过来，刚刚和她打成了平手，他心里正咽不下这口气。他不信他打不过一个小小的宋人女子，让一群人围杀一个人也不是他的作风，因而他自信笑道，“好。”

    楚茂德见他上套了，便继续问，“四太子，如果我真的死于你的刀下，那是我没本事，那，如果我打赢你了呢？”

    完颜宗弼听她说的话，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之前是他轻敌了，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得逞。

    于是他用并不标准的汉语说：“若是我输了，和你说的那样，死生不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现在是明白了，刚才完颜宗望所说，恐怕是要回去夺位了。而那时他和完颜宗望，是敌是友，便难说了。

    因此，他不再指望完颜宗望在这里帮他。

    楚茂德笑道，“好。”

    她不准备再和完颜宗弼整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她必须要让完颜宗弼知道，她和他的能力差距。

    训狗，就得拿出主人的气场来。

    她打量着完颜宗弼高大的身材，眼里露出玩味的神色来。

    “开始吧。”这一次，她用的是从宋人那里收来的剑。

    刀对于她来说还是太笨重了一些。

    完颜宗弼也不废话，提刀冲向楚茂德。

    楚茂德已经决定作弊了，毕竟无论是什么形式的攻击，都是她自己的能力。

    她慢慢勾起一抹笑意，身形一晃。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完颜宗弼甚至没看清她怎么消失的，就听到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四太子，你输了。”

    她说的笃定，像审判一样。他下意识地想转身，她却已经先他一步，对他出了掌。

    她一掌故意偏了他的心脏位置，害怕万一控制不住力道把人打死了，但还是打得他感觉心肺俱损，噗得一口吐出血，整个人向前倒去，手中的刀也握不住了，掉落在地上。

    楚茂德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的腰，强迫他贴近她，另一只手的剑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处。

    “四太子，你输了。”她笑得明媚，似是很高兴。

    完颜宗望站在一旁看到他们这种亲密的动作，心里有了种酸涩烦躁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了一样。

    虽然分明是楚茂德在碰完颜宗弼。

    完颜宗弼只觉得羞耻，女人呼吸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脸颊上，她的手紧紧地钳住了他的腰，这个姿势怎么都感觉很奇怪。但是结果显而易见，几秒之内，他就输了。

    心脏口痛得很，他又没忍住吐出一大口血，脸色略显苍白。

    但他强忍着没有露出痛苦之色，假作镇定道，“我输了。”

    虽然他仍然不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从她用非人的速度移到他身后，并且给他几乎致命的一击时，他就知道，他绝对打不过这个女人。

    之前所谓的平手，恐怕是她没有使出全力，故意探探底而已。

    但是他脸上又露出一些可惜之色，“你这样的人，何必为宋谋事，若是到了我大金，还有什么是得不得的呢？”

    楚茂德低低笑着，“四太子，你好像忘了，我是大宋的帝姬，本来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只是，”她话锋一转，一些情绪又开始影响她，她的语调陡转，浸渍着恨，“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切。”

    说到这里，她握着剑柄的手都收紧了几分，剑也离他的脖子更近，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皮rou已经被割破。

    她抬起头，好像在看完颜宗望。完颜宗望心底一颤，在她的眸子里，他看到了晶莹的泪光。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她身上隐约觉出茂德帝姬的影子来。

    那日，赵福金也是这般看着他。

    “我的国家，我的父兄，我的家庭，我自己，都毁了，都被你们毁了。”她低下头，感觉好像是被完颜宗弼打开了有关赵福金的开关一样，那些属于赵福金的情感和记忆，渐渐和她的魂魄融为一体，她的痛苦、她的恨，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真切。

    完颜宗弼感受到她的胸腔在颤动，他感到脖子上一凉，是她的泪。

    “我真想杀了你。”她冷着声说，“可是让你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了你。”

    她颓然地移开了剑，完颜宗弼失去了支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而楚茂德，摇摇晃晃得，和刚才全然不同的模样。

    她看着四周，看不见人，刚刚看守的金兵也被完颜宗望遣退了，看不见熟悉的风光。这里是金营。

    很无力的感觉。她很想杀人。但是她杀了再多的人，那些死于靖康之耻的宋人，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她曾经是魔，一直都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直到妖界爆发了妖患，危及六界，她征讨完之后，天帝说她有功，要把她封为魔神，许诺她今后神魔不会交战，魔界可以享万代安宁。

    她信了。可是现在呢？她不敢想那些她在魔界的故人。是否和宋人一样？在屠戮之下化为尸体？

    完颜宗望看出她情绪不对，只觉得自己心里也堵得慌，便向她走去，想要安慰她。

    楚茂德发现了他，她这次毫不犹豫，举剑对着他，“别过来！”

    完颜宗望没有停。他走到楚茂德面前，然后，抓住了她的剑，亦是决绝的，用肩膀迎上了她的剑。

    “斡离不！”完颜宗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自残的行为。

    楚茂德也愣住了。剑破开皮rou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他用她的剑，自己把自己的肩膀捅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