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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气,又想起刚才方犁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心里如一千只蚂蚁在爬,只是无法抓挠,又焦燥又期盼,又痛苦又高兴,低头怔了好一大会儿,才又进屋去写字。等抄写完毕,天色已快擦黑。胡安让他们两个吃了饭再走,贺言春也没答应,收拾东西起身,说晚间回家还要再练练。胡安见他嘴角挂着块未洗净的乌渍,还未顾得上说,他就忙忙地和石头两个骑马走了。六儿等人看得啧舌不已,都觉得学里的夫子乃是世上头一等恐怖的人,把个贺小郎搓磨得鼻黑嘴乌,连脸都顾不上洗就出门了。相比之下,自家几位教写字算帐的管事实在太温柔了!自此以后,贺言春和石头逢放学便直奔方宅,有时碰上方犁手头有事,小叔侄俩便在屋里,先囫囵抄两遍书,把生字记得七七八八,等方犁闲了再过来讲解,如此一来,每日都有长进。碰上夫子休沐,两人整天都呆在方家,方犁又把以前的内容都渐渐补上来,两人这才觉得上学轻松了些。那徐夫子本是一心要找时机为难这两位劣徒的,谁知偶然choucha起所学内容来,他二人都能写会读,比余下众人竟强出许多。起初还见两人在课堂上跟读颇为吃力,不上月余,竟也日渐从容,徐夫子不由得心里也暗暗诧异起来。白氏这边,见贺言春和石头二人回回一下学便出门,至晚方回,也十分纳罕。问了两遭,贺言春只含糊说夫子讲得深,听不大懂,要去方宅里问三郎。白氏老于世故,把跟着他二人上学的老仆唤过来问了一回,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氏转头和媳妇说了这事,两人叹息了一阵,心里着实感激方犁。因晓得方家内宅没个女人cao持,便隔三岔五叫人送些精致吃食、香囊鞋袜等物,两家自此走动愈加亲密了。思无定闲话少叙,忽忽便是冬尽春来,眼看着天气暖和,方犁重又忙碌起来,每日和李财墩儿等人购置货物、邀约人手,准备再往北走一趟。这回自然不到边境了,只通过常平城中转,去另外一个郡里拉过几车好木材来。路线定好后,胡安晓得了,满心舍不得方犁远行,怕经长途跋涉,刚养起来的几两rou又没了。方犁见他整日闷着不开心,叹气劝他道:“你还不晓得我么?我何尝愿意放着安逸日子不过,巴巴跑出去受罪?只是如今墩儿才刚上道,正要人扶持,李财又只跟着跑过一遭,我若就此撒手,呆在家里如何能放心?不如跟着再走两遭,等他们熟悉些了,我便再不出门,日日都在家里。那时你不许厌烦我的。”胡安也晓得事关生意,三郎自有主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每日里为他准备行囊,恨不得将一应吃的用的好东西都叫他带了去。方犁心里思量,既然得了“大夏义商”这个名声,不用白不用。出行前便让人做了些小旗帜,上面绣着“大夏义商”四个字,都插在商队货车上,老远便看得到。既然是朝廷嘉奖的,相当于半个官商,谁敢轻忽?如此都准备停当了,只等出发。贺言春自从晓得商队要出发,来得越发勤了。读书写字之余,他见伙计们忙碌,也帮着切马饲料、做饭洒扫,每每想到商队一走便是几月,便心头黯然,恨不得撇下屋里的事,自己亲自跟了去。这日贺言春傍晚归家时,又问胡安出发日子定在几时,胡安正要回答,方犁却抢在头里,只说具体时间还未定下来,等定好了再说。贺言春便怏怏地骑马走了。胡安等他走远,便瞧着方犁道:“好端端的,怎么要瞒着他?”方犁看着贺言春背影,道:“他若晓得我们大后天就走,必定一早要来送咱们。他那夫子平日就不大喜欢他,若听他说要请假,只怕又要刁难他。何必惹得他为难?”胡安听了,叹息道:“我看他这几天都不快活,想必是心里惦着咱们出行的事情。这般重情重义的一个孩子,那夫子竟全不体察,只一味狗眼看人低,真真让人想起来都替他不平!”两人叹息着进屋去了。过了两日,贺言春下学后,照例和石头儿到方宅里来,一进屋便觉得不对。平时喧闹的屋子里鸦没雀静,伙计们个个不见人影。贺言春心下一沉,忙丢下石头跑去后院找胡安,就见胡安从厨里走出来,眼圈红红的,道:“今儿一大早就走了。三郎怕误了你们上学,特地吩咐不教告诉你们的。”贺言春呆呆站在院当中,垂眼看了会儿地,转身就跑了,也不理会胡安和石头在后面喊叫,径去门外柳树旁解了马缰,骑上就跑。他催着马儿,一口气出了长安城北门。就见一条古道通往远方,夕阳西下,田野漠漠,路上行人稀少,哪还有商队影子?贺言春坐在马上,眼睁睁看着那条往常平去的路,心里也知道方犁已经走远了,却只是百般割舍不下,觉得自己独自一个,被他孤零零地抛下了。初春寒风吹着田野上的树木,呜呜作响,座下马儿见主人一动不动,便喷着响鼻,低头在道边吃草。贺言春含着两只泪眼,只顾望着路尽头,也不知望了多久。一直到天快黑了,城门要关闭时,才揉着眼睛,三步一回头地骑马往回走。自打商队出发后,胡安为了省钱,便把雇来帮忙浆洗做饭的婆子辞了,自己把各处都锁了,严守门户,一个人打理偌大一座方宅。日常事情倒是不多,他一人也cao持得来,只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孤寂得很。幸而还有贺言春。每每下了学,那孩子便隔三岔五跑了来,有时是一个人,有时连石头也一并带来,两人在廊下抄完功课,就陪着胡安说话聊天,掰着指头算商队行程,看看到了哪里。院子里有他们在,这才有了几分人气。这日下午,贺言春又独自一人跑了来,见胡安晾晒了满院的衣裳被窝,正往屋里收,忙也拍了身上灰尘,过来搭手帮忙。两人收完衣裳,胡安端了茶点来,在廊下和贺言春对坐,见贺言春脸上带了道红印,像是指甲挠的。他心里叹气,嘴上却轻描淡写道:“在学里受欺负了?”贺言春拿了槐花糕吃,道:“算不上欺负。我力气大,那些人不敢拿我怎样,只是时常来挑衅,叫人烦得很。”胡安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道:“今日又是怎么了?”贺言春便简单说了几句。原来石头新近得了个鞠球,看得宝贝似的,夜里都要抱着睡。今日上学时,他把球也带着了,一路踢到学里,才让跟着的老奴把球收了起来。不料另外几个在外等候的奴仆看见了,欺负郑家老奴老实,便撮哄着他,叫他把那鞠球拿出来,趁孩子们在里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