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决择
苏小念在病房的沙发上坐下，一打开手机满屏都是绿色的微信消息，全都来自她，秦雨嘉，和顾青南的三人群。 苏小念和顾青南在一家书店认识，她大学时在那里兼职，顾青南常来光顾，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发现都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顾青南出身高知家庭，母亲是华清大学的教授，父亲是一家大型医药公司的首席研究员，但他毕业之后去了一家杂志社当摄影师。 秦雨嘉和苏小念是大学舍友，她性格比较强势，两人不打不相识，最后倒成了最亲近的朋友，因为苏小念的缘故认识了顾青南，从此三人间的友谊越来越深厚。她是文学专业，大学期间就开始发表文章，毕业后专心写作，这几年也积累了不少读者。 秦雨嘉：宝贝们，我新书的初稿终于交出去了！ 顾青南：好棒好棒！那秦大作家是不是要请吃饭！ 秦雨嘉：Of course！小念，我们上次想去试的那家新开的韩国烧烤叫什么来着？ 秦雨嘉：小念？ 顾青南：该不会是被裁员抑郁了吧？小念念，没事的，你在之前那个单位简直就是屈才，下一个肯定更好！ 秦雨嘉：小念小念？ 秦雨嘉：在吗在吗快回复！ 然后是几个未接来电，但苏小念手机一直静音，一直折腾到现在才看见，赶紧给秦雨嘉回过去电话。 电话刚被接通就传来秦雨嘉愤怒的尖叫：“苏，小，念！你这几个小时在干什么！” 苏小念吓得赶紧把手机拿开耳朵一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e：“大作家，我刚刚才闲下来看了眼手机。恭喜恭喜啊！” “你不是被裁员了吗？你在忙什么？”秦雨嘉奇怪地问道。 “一时半会儿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不是要请吃饭吗，咱们吃饭的时候说！” “好啊你居然还有事瞒着我，你还把不把我当你最好的朋友了！” “真不是，我现在医院里忙呢，不能跟你说太久。” “什么？你在医院！小念你怎么了？”秦雨嘉一听见医院，吓得立马站起来，焦急地来回走动，“不会真被顾青南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吧！小念，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我...” “不是不是，你想什么呢”苏小念一脸黑线，什么想不开，她明明已经发光发热快两天了好吗！“哦对了，我待会儿找一下把那家店的定位发给你，咱们星期日去吃吧！” “为什么要等到星期日！我今天刚交上去，我要今天！” “秦大作家，我真的真的超为你高兴，但是今天真不行，我在工作呢！” “工作什么？你不是...” 卫生间突然传来陆子琛怒吼的声音，苏小念噌的一下起立，赶紧把电话挂掉：“雨嘉，我这突然有事，咱们星期日见！” 说完，她赶紧冲到卫生间，一推开门就看见陆子琛浑身发抖地躺在淋浴间给他搭好的台面上，眼神又凶又冷，把那可怜的护士吓得手足无措。 “苏小姐，我刚刚要给陆先生擦洗下身，陆先生突然就生气了，我...我是按照给病人清洁的条例来做的...”护士手里拿着一张湿巾，满脸涨得通红。 苏小念当然知道不是护士的错，显然是陆子琛莫名其妙的臭脾气又上来了，于是赶紧替陆子琛道歉，好声好气地把她送了出去。 “怎么又不让碰了？昨天给你洗的时候也没见你生气啊。”苏小念叹了口气，走到陆子琛旁边无奈地看着，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护士虽然帮他把腿冲洗干净了，但下身还是脏的，要怎么在不触碰的前提下弄干净呢？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陆子琛缓缓开口：“如果你不嫌脏的话，可以碰。” 苏小念满脸问号，还没搞清楚刚才为什么不让碰，现在又突然可以碰了？ “那...那我给你洗，我尽量快，你好好的行吗？” “嗯。” 苏小念调好水温，将淋浴头拿下来对准陆子琛下身，用手把沾到yinjing上粘稠的粪便搓掉。 由于他排泄后没有立即清洗，导致有些喷出来比较早的难洗很多，顽固地扒在皮肤上，甚至需要捏住来回揉搓。 “哼...唔...哼哼...啊...”躁动的能量在陆子琛身上挠来挠去，萎缩的细腿不自觉上下抽搐，喉咙里软绵绵地呻吟着。在温热的水流下，他感到身体越来越燥，心脏跳动得快要冲出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苏小念很快将手移到yinnang的位置，仔细揉搓每一丝褶皱，确保缝隙内没有残留，以免造成感染。陆子琛扭曲的手在空气中失控地挥动，体内的能量已经积累到了他快要承受不住的地步，两眼开始翻白，呼吸也一卡一卡的。 “好了好了！”苏小念还没来得及冲洗肛门，眼看陆子琛快要失去意识，只能赶紧把水关掉，迅速洗了个手，然后给他按摩胸口放松。 她两手画着圈，稍稍用了些力气挤压胸腔，帮助气体流通。 “啊...哈...哈...呼呼...”按了好一会儿，陆子琛才喘过气，肩膀抖的厉害。 苏小念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给他捏了捏，同时引导他有节奏地吸气呼气。 “洗...洗完了吗...”陆子琛的身体像被抽空一样，使不出一点力气，气若游丝地问道。 “还有一点，能再忍忍吗？就快了。”苏小念继续给他顺气，担心地看着他。 “嗯...好...” 洗干净后，她把陆子琛身上擦干，换上干净的上衣，然后抱他到轮椅上躺好。 “护士说洗完澡最好要在导尿管周围消毒，你等会，我拿碘伏和棉签过来。” 苏小念迅速从房间里找出碘伏和棉签，给自己仔细洗了个手，然后在他旁边蹲下，小心翼翼地往包皮，guitou，和临近的导尿管上面涂了一圈。 陆子琛看着身下的管子，神色逐渐变得痛苦，呼吸也急促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等会躺床上盖好被子就不用看见了。”苏小念见状连忙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畔轻声安抚。 “小念...我是不是很糟糕...”手掌下传来一阵湿热，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苏小念将手翻过来，用手背给他擦了擦眼睛：“你可比昨天好多了，所以明天肯定会更好！” “你又哄我...”陆子琛嘴角苦涩地抽动一下，无神地盯着地面发呆。 苏小念慢慢把轮椅推到床边，尿袋挂回去，然后把他打横抱起，转移回床上坐着，在他身后垫好枕头。 “我是认真的！你昨天不是都看见我气得差点撂挑子走人了嘛！”苏小念握住陆子琛的手开始给他按摩手指关节，说到那段对他发火的事情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你为什么回来？为了钱？”陆子琛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苏小念心里很坦荡，所以对他的问题毫不避讳，有些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脸：“你知道你提起钱这副不足挂齿的样子有多欠揍吗？” “所以你只是为了钱才...”陆子琛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挣扎着将手抽出来，头又重新低下。 真可笑，自己又在期待什么呢，难道期望她是天使下凡专程来拯救自己的吗？ 苏小念顿了顿，然后双手捧起陆子琛的脸，凑在他眼前笑。 “你别碰我！”陆子琛皱起眉头，用力想挣开，但头刚晃两下就眩晕的很，于是干脆侧过脸，一口咬住她的手。 他的咬合力很虚弱，所以咬在手上根本不疼。苏小念对他的突然袭击有些意外，但依旧没有放手，反而觉得他能够有这样的行为是好事，说明他对外界有了新的反应，也想看看他的咬合能坚持多久。 陆子琛见她不放手就一直咬着，过了大概一分多钟，下巴酸疼得厉害，变得有些僵硬，口水也开始往外淌。苏小念立马察觉到他可能已经不能自己收回去了，本想等他一哼哼就提出帮忙，正好找个台阶下，但陆子琛犟的很，明明十分难受，却始终一声不吭。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苏小念不忍心再等，连忙投降认输，将手慢慢从他嘴里移出来，然后轻轻托住他的下巴，按摩着帮他复位。 等下巴回去了，苏小念又拿纸巾擦干净陆子琛脸上的口水，不放心地继续按摩腮帮子。 “你看看！你看看自己有多厉害！”她摆出一副做作的哭腔，将手递到他眼前，给他看那排浅浅的却十分清晰的牙印，“苍天啊，大地啊，我苦巴巴地赚点工资容易吗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你看见没，这叫工伤！工伤！” 陆子琛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咬过的地方还能留下痕迹，但很快又傲娇地将头撇过去。 “我都让你咬我了，你还要生我的气吗？”苏小念可怜巴巴地凑到他脸前，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陆子琛心里有些动摇，忍不住偷看她几眼，但喉咙里立即冷哼一声，还是不肯说话。 “那你再问我一遍！我肯定回答‘不，我怎么是为了钱呢？当然是被您耀眼的人格魅力所打动，心甘情愿地为您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冲锋陷阵，那个...两肋插刀，万死不辞，粉身....” “行了行了，成语都被你用坏了...”陆子琛成功被逗笑，用扭曲僵硬的手捂住苏小念的脸，把她往后推。 苏小念夸张地一下从他面前弹开，被推开后假装坐不稳的样子大喊：“天哪！好强的臂力！我看少年你骨骼轻奇，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必定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要不要随老夫一同去少年寺....”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浮夸....”陆子琛眉眼的笑意被挑逗得更浓，他好久没这样轻松地笑了，脸色似乎也红润一些。 见他不气了，苏小念重新坐回他旁边，握住他的手揉捏起来。 “你自己想想你生气的点是不是很矛盾？如果夫人没有聘请我，我怎么出现在你家里，出现在这里？请问你家里是所有无关人等出入无阻吗？”她轻轻揪了揪陆子琛的脸，继续说着。 “而且现在什么事情不用花钱？吃饭要花钱，上学要花钱，住房要花钱，绝大多数和生活相关的事都要花钱，所以我当然要通过工作赚钱。赚钱并不是一件虚伪的事，我通过付出真诚的劳动和情感赚钱为什么会让你生气呢？” 陆子琛一下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所珍视眷恋的一切对苏小念而言只是例常的工作，也可能因为害怕这些让他在灰暗生命里短暂感受到温暖的东西，到头来只是一摞冰冷钞票堆积起来的美梦。 “你照顾别的病人也是这样吗？”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苏小念的手停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别的病人？...我外婆算吗...” 陆子琛有些吃惊，她不是护工吗，陆夫人怎么可能会请一个毫无经验的新手护工来照顾他。 “所以你应聘...我妈就直接聘用你了？” “我才没有主动应聘护工好吗！我是投了简历到各大平台上应聘翻译相关的工作，过了不到一周突然收到你们陆氏的邮件，说想聘用我当你的护工。我堂堂华清大学英文系毕业，要不是当时一直没等到合适的offer，然后陆夫人给的工资又高到离谱，我怎么可能跑来当护工！” 陆子琛陷入沉思，是啊，她的谈吐和举止哪像一个护工，所以陆夫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难道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不对，与苏小念相处起来是那么真实，他的每一处感官都真心信赖着眼前的姑娘。没人能布出这么精妙的局，更何况谁会费这么大心思去设计一个没用的废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这样想着，他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做的一切，是不是设计好的？” “陆子琛，你这么说良心不会痛吗！”苏小念像被捅了马蜂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跳起来。她从昨天折腾到现在只吃了一顿冷饭，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做了一次人工呼吸成功牺牲自己的初吻，被吓到崩溃两次，擦屎擦尿数次，给他洗了两次澡，期间还一直尽心尽力地哄着，陆子琛居然能说出这一切是不是自己设计好的这种话！ 她眼眶一下就红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没看见病床上的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跑出病房，离开之前不忘按下护士铃以防陆子琛无人看顾。 “小念！小念...啊啊...啊...” 跑出病房时，苏小念隐约听见重重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惨叫，但她已经被不断上涌的情绪冲昏理智，没有停下，直接上电梯按下一楼。 到了医院门口，前方空载的出租车络绎不绝，她可以坐上任何一辆，逃离这家医院，逃离这份要命的工作。但是不知为何，她突然一步也迈不出去，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陆子琛摔倒在地的可能场景。他瘦成那个样子，皮包骨的，没有一点rou可以给他缓冲，身子那么虚弱，连坐着都费劲，而且那么怕疼的人，居然不顾一切地滚下了床，身上还插着导尿管。 糟了！他插着导尿管啊！导尿管连着尿袋挂在床边，他摔下去肯定会被扯出来的啊！ 苏小念心里猛的一抽，眼前突然有些发黑，直接找了个台阶坐下，抱着头小声哭泣。她后悔刚才那么冲动了，再怎么样他也是个病人啊，她怎么能那么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可是她不敢回去面对，她不敢想象陆子琛现在是什么样子，陆夫人肯定很愤怒，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她的脑袋里像浆糊一样，身边人来人往却觉得好像被隔在另一个世界，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台阶上坐到天黑。 突然，一个女人缓缓在自己身旁坐下，苏小念回过神，发现竟是陆夫人。 陆夫人眼睛肿肿的，脸上疲惫不已，顶着nongnong的黑眼圈，比上午的时候看上去更憔悴了。 “夫人，对不起...”苏小念两只手紧张地握着，眼睛不敢看她。 陆夫人没有回应，自顾自说起了陆子琛的情况：“护士进去的时候，他身上的导尿管已经被扯出了一半，满地是血，但他像疯了一样往门口的方向爬。后来打了镇定才安静下来，检查过后发现尿道撕裂，肘关节骨折，右侧大腿和腰部淤青...”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到最后实在抽泣着说不出话。 苏小念听得心里一阵缩紧，难受的快要喘不过气。 ”车祸后，子琛的心理和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陆夫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深吸一口气，“苏小姐，在明知你没有任何护工经验的情况下聘请你，照顾子琛这么危重的病人，确实给你造成非常大的压力...” “夫人，”苏小念喘过气，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聘请我？这么宽厚的薪酬条件，完全可以请到任何最专业最有经验的护工，为什么要聘请我这个和护工完全沾不上边的人？” 陆夫人顿了顿，还是决定不提那套程序，现在提起那件事恐怕只会让对方觉得更加荒唐。 “苏小姐，在你来之前，这三年时间里我们已经更换了近100名护工，最专业的，最有经验的，来自各个城市，甚至是国外，都试过了，但子琛无法同他们中任何一个和平相处，身体各项机能也越来越差...”她又哽咽起来，努力平复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只能尝试不同的...类型，想着也许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毕业于顶级学府的人...能够和他产生一些共鸣，所以才有了你。” 苏小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苏小姐，子琛这两天的变化是惊人的，虽然一开始我没法相信，你们才相处不到两天怎么可能...但事实证明，子琛很依赖你，他从来没有这么依赖过任何人，包括我跟他爸爸。虽然我没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实就是如此。” “夫人，我...” 陆夫人示意她不用解释，擦了擦眼泪：“苏小姐，我需要你做一个决定。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我理解，你还是会收到整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如果...你愿意继续照顾子琛，我可以以300万的年薪重新聘请你，但是我们必须签订至少两年的合约。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是我的私人号码，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在你决定好之前就不要上去看他了。” 陆夫人递出名片，苏小念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