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3
鼻息。此人命大,好几处创口都深可见骨,本以为该是半死不活出气多入气少,但探之鼻息竟然暖融炙热,倒不像会那么轻易就去见阎王。屋里只有一张小床,裴秀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人拖到床上。那人紧闭双眼任他摆布,像是清醒知道自己为人所救,伸手拍拍自己胸口。裴秀卿朝他示意处一摸,摸出包药粉,心忖这大约是止血的伤药,只是不知道究竟外敷还是内服。他还未及开口,那人便握住他手在伤口上一摁,裴秀卿触到他炙热带血的胸膛,吓得赶紧松开,却也立即懂了,外敷。“多谢。”男人音色低沉,语气诚恳。裴秀卿心道我还没答应要为你疗伤呢,怎的你就断定我会是个好人?转念一想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一同落难到此也是不易,自己顺手救他一命,就当为来世积攒福报了。于是他转身准备从门外掬雪烧水,出门前不慎在地上踢到一物,脚尖钻心疼痛,禁不住弯下腰去。阻他去路的是支铁棍,大约是那男人一路拄着过来的,上头满是血迹,也不知何时被扔在地下。裴秀卿定睛一看,只以为自己眼花,再看仔细了,脸上神色倏变——那物精铁铸成,内里中空,竟是一柄军刀刀鞘!他脖子发僵,回头看向被自己放在角落里的长刀,长短粗细,刀柄纹理,就连磨损与豁口均与这刀鞘堪堪匹配,不是一对是甚?“需要帮忙么?”男人大约是半天听不到动静,主动问道。裴秀卿立刻拾起长刀,护卫在自己身前,刀尖指向床上:“不不,不用不用……天气太冷,手脚都给冻僵了,所以走动……难免慢些。”“还有柴吗,需不需要再劈些把火烧旺?我可以帮你。”男人说着要扶床起来。“柴?”裴秀卿疑惑地看向那块被自己劈烂的门板,又把目光移回对方脸上,“你……是看不见么?”男人嗯了声:“先前与人缠斗被暗算下药,虽然逃过一命,却也因此眼盲。日后能否好转,要等进城找大夫看过才知道。”这样天大的事,在他说来竟也仿佛蚊叮虫咬般不值一提。裴秀卿心觉这人当真强悍,但听罢也终于松了口气,明知故问:“那你身上这伤也不是被狼咬的咯?”“狼哪有人狠毒?有时人比狼更难测,也比狼更狡猾。”男人一哂,“野兽尚且要感到危险才会攻击,人只消内心恐惧,便会不计一切地去害旁人。”裴秀卿还当他发现了自己动作,当即背手将刀藏在身后,又探头确认了一次,发现他双眼确实未曾睁开,是自己心虚多虑了。“你说的……倒也没错。”且不论这男人是什么来路,与裴秀卿杀掉的兵卒有什么关联,但眼下他伤得这般光景,怕是也不能玩出什么花样。裴秀卿刚背上一条人命,并不想再添业障,放下刀重新拎起水壶出门铲雪。他融雪烧水,撕下了自己的衣襟沾水替男人擦拭伤口。敷药时男人全程痛得直抽冷气,却兀自强忍,一声不吭。裴秀卿:“要是真疼得厉害,你就出声,我下手轻些就是。”“无妨。”裴秀卿见他顽强,便试探着问:“你说被下药是在来这儿的路上与人缠斗,这地方偏僻荒凉,怎么还会遇到仇家?”“并非仇家,只是来路上遇见个将死之人,我本好意援手,不想却被他反咬,这才害自己落入这步田地。”裴秀卿敏感停手:“反咬?为什么?”男人淡道:“世上人越是在绝境,便越生防人之心,未必个个都肯像你一样,乐意无私为人。”裴秀卿羞愧:“有些人助人也未必全是无私,兴许,只是为了恕罪而已。”“功罪不能一概而论,若有人为祸人间,那惩jian除恶便是替天行道,何罪之有?”男人坚定道,“世间公义皆在人心,若是立心持正,那便无愧天地,无需介怀。”裴秀卿:“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是何身份并不要紧,你只需记得,救命大恩,来日定当相报。”他伤得面目全非,身上仅着中衣且又褴褛不堪,根本瞧不出来历。但裴秀卿觉得以此人说话气度,绝不似一般山野小民。他心怀疑虑,手上也不敢稍停,继续揭开对方的残衣为他擦拭伤口。男人臂上一团暗红色的血污被缓缓擦去,隐约露出一截刺青。裴秀卿见这纹样熟悉,依稀是军中惯有,心中一凛,立时加快动作。须臾间纹样显露,赫然是个篆体的“神”字!彼时各戍边官军为防逃兵,均令将士在臂上刺青以作记认,而神武营威风赫赫,更是在整个北疆都远近闻名。裴秀卿的手悬停在半空:“原来你是,你是……”男人知道自己臂上刺青被他发现,并未显出惊慌,抓住了裴秀卿的手说道:“我说过,我是何身份并不要紧。你我既落难到此,难免各有苦衷。你不需问,我也不需疑。”“原来你一直在装傻!”裴秀卿终于恍然,“那人要反咬是因为看发现了你份属同袍,怕你回去通报他逃营,为了防范万一所以才对你下毒灭口,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也料到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只是先前为试探我,才一直诈作不知。”男人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那人确是怕我回去报信才会抢先下毒。但你是何身份,我却没听他提过。我是看见他身上刀伤,又发现他不见了佩刀,才猜到动手之人一定就在附近。”裴秀卿将信将疑:“真的?”“他还没来得及提起你人就已经死了,你要个死人如何开口?”裴秀卿:“所以,真是你最后杀了他?”男人点头。裴秀卿防备:“那你……现在想要如何?”“你于我有恩。”“但这世上恩将仇报的本来也多如牛毛。”裴秀卿道,“你既是行伍中人,那擅杀同袍更是重罪。现在我知道了这个秘密,你有什么理由不将我封口?我又该如何信你不会卸磨杀驴,趁我不备取我性命?”20.“看来任我如何赌咒发誓,你也是不会信的了。”男人叹了口气,换了个语调,“也罢。这猛虎山路途崎岖,既然我目不视物还能找到这里,那自然也有办法找到路出去。”裴秀卿难以置信:“你愿意带我出山?”“如今我已眼盲,而你并不认路。两人同行总好过一人冒险,你可愿冒险随我赌这一局?”裴秀卿无言以对,自己纵有千万条不信他的理由,只这一条,也足以让他明白自己别无他选。第二天一早,二人结伴下山。天空彻底放晴,漫山银装被太阳照得十分耀眼。裴秀卿深吸口气,只觉空气沁凉干爽,确是没有之前那般憋闷难受了,可见得身边这个男人或许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