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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地令人感到阴郁。天亮得越来越迟,但黑夜却来临得越发早。每一天需要在室内消磨的时间逐渐变长,如若不能找点什么乐趣转移注意力,无聊与压抑便会成为压弯松枝的那一堆落雪。菲利克斯的心就像窗外低沉的天色一般,最近在他脸上,已经很难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了。他不太记得清自己有多少时日这般持续不快,大概只有乐室里钢琴上最近变薄了许多的巴赫曲集谱册,能够给出一个确切答案。就算有音乐陪伴,如果心中的郁结无法开解,独处的时光越多,就越难以消磨。不知为何,菲利克斯这两天分外想念巴黎的时光,即使他们一家,只在那儿呆了一年不到。要说区别,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言,巴黎和柏林除了使用的语言不一样之外——或许还有一点饮食习惯的不同,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他总会以自我感受到的善意和恶意的多少,来区分一样事物的好与坏。在这一点上,小门德尔松绝对站巴黎——他喜欢它。至少在那里,他只是菲利克斯。但在这儿,人们似乎更在意的是他究竟属于什么人。犹太。门德尔松家族,都是犹太人。而菲利克斯·门德尔松近来所有的不快,都应当归咎于那一句从身后传来的、恶意十足的讥讽:“犹太崽!”即使菲利克斯心理上更偏袒没有歧视的巴黎一些(他没有碰见),但此刻幼小的他还想不到,这一切又都跟法兰西渊源颇深。和他的出生地汉堡一样,柏林也曾长时间被法兰西的蓝白军占领。自腓特烈·威廉三世在耶那战败后,整个普鲁士帝国便彻底沦为法兰西共和国的附庸。拿破仑的军队虽将普鲁士四分五裂,但他颁布一系列改革措施,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普鲁士的社会发展。尤其1812年颁布的解放法令明确规定“犹太人应当被赋予合法的公民权益”,令这些政策至少收到了犹太人的欢迎。但出于同样的原因,在觉醒的德意志民族主义主导下的反拿破仑斗争,以及自我意识不断提升的基督徒,轻而易举地在反犹太主义的思潮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尤其当拿破仑战败后,这种思潮更加汹涌。鉴于菲利克斯的姑母是法兰西驻普鲁士大使的挚交,父亲亚布拉罕·门德尔松的jiejie多萝西娅是德意志民族主义思想创始人、哲学家约翰·戈特利布·费希特的老朋友,再加上他父亲从法兰西的拥护者转变成坚定的反法的民族主义者,门德尔松一家却幸免于难,没有受到任何一方的刁难。就连他听到的这声讥讽,也只是某个孩子气急败坏之下的口无遮拦。但某些话,只要一出口,就是伤害。和是谁说的——他的年龄、学识、身份全都毫无相关。……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受惊的菲利克斯这才脱离发呆的状态。他转过头,发现拍他的人竟是背着手言笑晏晏的长姐。少女温柔的目光就像久违的阳光一般,令他眼中的铅云散开,透出应有的光彩。“范妮?”如果是平日,jiejie范妮一定会站在菲利克斯身边等他自己发现。这种孩子气的叫人方式,反而更像是meimei瑞贝卡会做出来的。男孩有些不解她为什么今天变了性子。“因为我再不叫醒你,菲利克斯可以像马儿一样直接站着入梦啦。”范妮打趣着弟弟,虽然他们不是双胞胎,但她总能和他完美地心电感应。即使对方没有过多的表情提示,她也能读懂他心底的疑问。男孩以微笑回应,没有言语。范妮有点担心地问道:“你……还在不高兴吗,菲利克斯?”菲利克斯摇摇头,想要轻描淡写地掀过:“没什么的,范妮。”“如果是瑞贝卡,她一定会这么说‘菲利克斯从巴黎回柏林后就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就算过了一个春天加夏天再加冬天,我们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如果瑞贝卡真能跟我说这么长的句子,我一定会很乐意回答她‘亲爱的,你的记忆力值得满分——但很不幸,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忘了我还有这样的经历。’”姐弟俩似乎瞬间偏离了原本的话题。他们丝毫不在意第三方的意愿,借着meimei的名义天马行空地说着毫不相干的话。范妮感觉男孩子似乎有生气多了,嬉笑着问:“所以你真忘了吗,菲利克斯?”然而回应她的,又是对方的沉默。“别对我说谎,菲利克斯。‘没什么的’——和你忘不掉巴黎的经历一样,你还在在意。”双手撑在弟弟肩上,范妮将对方拉近一些,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和他谈话。“你不对劲太久了,我们都很担心。”菲利克斯有些挣扎,几番欲言又止后,轻声说:“我只是不喜欢冬天……好吧,范妮,我不太想谈这件事,我想自己想明白。”“行吧,那你现在跟我走吧。”“?”“但愿这件事能让你有点干劲——家里两个瑞贝卡糟透了!让我卖个关子,父亲一会会告诉你的。”“……”菲利克斯一路跟着jiejie来到书房。父亲亚布拉罕正伏在书桌上核对着什么,母亲莉亚在他身边小声地给着他提示。直到他走近桌前,他才依稀听到了些许零碎的话语。“这一家……最近才来柏林,住得和我们不远……这个姓氏似乎是那位殿下……那给他们也送张邀请函吧……”直到亚布拉罕整理完纸上的内容,他才看到早已落座的儿子。他吩咐妻子将左手边的几张纸递给到齐的孩子们。纸张上罗列的都是些人名。听着父亲讲述,菲利克斯大致知道范妮遮遮掩掩的好事是什么了——用法式的描述就是,门德尔松家族的沙龙聚会。原因不多说,从巴黎回柏林后,父母就一直在物色新住处。直在到入冬前,他们一家才再一次搬家,将居所安在了宽阔的新漫步大街这栋独立的大宅里。等零碎的琐事都打理完,一家人才发现根本忘了好好庆祝。加上冬日的影响,称得上娱乐的事儿不多,这时候办一次聚会,倒是十分合适。要办起这样一个活动,物力人力甚至是最为重要的人脉,门德尔松一家从来不缺。在觥筹交错里加深社交关系,彰显一番家族底蕴,漫长无趣的时光,何乐不为呢?尤其最近家里的“幸运儿”先生情绪低迷,亚布拉罕特意给这些来宾的孩子们单独划了片区域,希望儿子可以快乐起来。这位门德尔松的大家长,十分满意自己的规划。“爸爸……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