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你不再爱他了（二更）

    一行魔兽士兵行走在燃着烈焰的焦黑荒原上。天空同样是漆黑，厚重的灰霾映着红光。

    他们隶属于尤里乌斯大公，刚刚赢得一场和人面蛛士兵的遭遇战。目前的战争优势再次回到了女神一方，盟军战力不足的弊端在持续扩大。

    然而人面蛛士兵往往都是精锐，因此这支军队也损失惨重，行进得很缓慢。

    “停下！”

    为首的猫头鹰军官吼了一声，锐利无比的眼睛隐约看到了荒原的废墟深处的东西。除了视觉以外，更多的是rou体深处血液的声音。

    “埃尔！你去东南方侦查。”他看向一只矮小的苍蝇魔兽。

    苍蝇穿越灼热的雾和毒气，深入黑暗，然后止步不前。一般来说，低阶魔兽对于高阶魔兽的感知并不是基于对对方魔力量的洞察，而是血脉深处的畏惧感。

    埃尔徘徊在黑暗的风暴边缘，受不了那种极端的恐怖，转头飞回士兵们所在的地方。

    然而已经迟了，翡翠绿色的幽光在黑暗中忽然浮现。

    “银莲王，请您看一下阿肯森荒原的情报。”

    身着银色软甲，半边容貌被银莲覆盖的阿普利比接过白鸽。白鸽化作光点融进他树枝一般的手中。

    那只璀璨又深邃的银眼大睁，惊讶得几乎显出些许狰狞。

    如果这些将领因为没有参与亡灵战争的核心而认不出来那是什么，他当然不会有那样的错误。

    九头雀蛇负伤出现在了荒原，而相应的……

    他止住了银笔，没有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康拉德。

    “巴里亚，通知所有士兵撤出阿肯森荒原，到中部前线支援。我现在要去阿肯森荒原，指挥权转交给尼科莱塔。”

    飞马魔兽巴里亚瞪大了眼睛，放弃阿肯森荒原无异于自杀，但他十分崇敬这位不老不死的银莲王，因此仍然开口询问：“但是我们不能放弃——”

    “我们不会放弃，相反，我们会赢得那里。”

    银光闪烁，阿普利比直接消失了。一众魔兽将领面面相觑，刚刚，他似乎是在激动……？

    ……

    美纳斯连续使用了好几次空间魔法，离开了东部。魔力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她从森林里抓了只黑豹魔兽暂时充作坐骑。离开了大监狱，她更加体会到费尔南德的影响，她甚至可以直接凭借他残留的气息让低级魔兽臣服。

    她听说中部是主要战区，于是骑着豹子一直往中部跑。

    和费尔南德的联系逐渐变强，不过还不足以帮助她判断具体的方位。于是美纳斯很干脆地混进了战场。战争仍以魔兽为主，不过她闻起来也不像是人类。在帮助一支盟军小队毁掉了一队女神制造的魔偶后，她被这支凋敝的队伍接纳了。

    小队的军官倒是不怀疑她有什么别的企图，毕竟魔兽对间谍没什么认知，而盟军处于劣势，加入也没有好处。

    战场的魔力很稀薄，不过美纳斯还是尽力治疗了一部分魔兽。小队的行进速度也因此加快。他们从阿肯森荒原撤向中部。

    美纳斯靠在黑豹身上睡觉。她的梦光怪陆离，充满了洞xue深处yin靡的热雾。银光忽然从某处迸溅，银色人形骑着一匹银马掠过，飞扬的斗篷如同银河。

    她睁开眼睛，坐起来。军官正在和副手喝酒吃rou，没有注意到她。

    她等的时间不长。黎明前，晨雾弥漫，马的蹄声远远传来。

    向弯腰的军官点头致意，阿普利比拉住缰绳，银眸看见了远处站起来的年轻女人。

    她失去了一只手臂，风尘仆仆，没有了稚嫩的痕迹。

    阿普利比下了马，瞬移到美纳斯面前，抱住她。

    他说：“我很抱歉。”

    在充满了草木芬芳的怀抱里，美纳斯的喉咙似乎无法发出声音了。她预料到他会道歉，于是在漫长的沉默后，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话：“……这或许是命运，阿普。至少我还活着。”

    魔兽士兵们早就在那恐怖的血脉压制下醒了过来。没有盟军士兵不知道银莲王，他们战战兢兢，用复杂的眼神看美纳斯。他们期望任何能够改变战局的力量。

    美纳斯放走了黑豹，和阿普利比骑着银马离开。

    在正式进入荒原前，他们在溪流边暂作休息。阿普利比和她详细地讲述了战争的情况，毫无疑问，美纳斯的加入会大有益处，包括领导层的士气。不过这也意味着女神会把注意力从大监狱转移到战场。

    “谁来应对女神？”她垂着眸吃阿普利比烤的蘑菇，问。

    “之前主要是我，偶尔会是尼科莱塔和康拉德。”

    美纳斯没有见过战时的阿普利比，不知道他此刻的语气和神态等等都很松懈。她还活着的事实带来的喜悦和生命力超出了他的想象。因此，他近乎是微笑着和她谈论严峻的战况，“两年多了，盟军从上到下都很疲惫，但也不会轻易失败。”

    “可以加入我们吗？美纳斯。”他轻声细语地说。

    她忍不住笑了，“当然。”

    然而她的笑容没有持续到下一秒，就被一种阿普利比陌生的神情覆盖，“虽然我不想提起他，但是我想要知道，九头雀蛇在哪里？”

    “阿肯森荒原。”他平静地说，“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们要尽快去到那里。”美纳斯看向远方黑红的土地，深青色的眼眸暗流涌动。然而她的思绪很快被打断。

    “我是否应该把你的消息告诉康拉德？”

    阿普利比的语气十分微妙，这句话像征询意见，也像他自身的疑惑。

    “……不。”美纳斯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答案，“我或许已经不再适合见他了。”

    “你不再爱他了？”

    树根根系般宽大的手轻抚她的乌发。

    “如果按照我们本来的方案，我获得的是一个忠诚的容器。而现在，我获得的大概是能带来力量和生存的肮脏诅咒。”

    她的话音像冰凉的乳白云石雕像。

    “除此之外，我和康拉德并不合适。他属于家族，而我注定一个人。但是如果我看见了他，所谓的爱会使我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我对他很残忍，我抛弃了他，我知道这一点，我知道这一点。”

    阿普利比的银眸依然温柔而深邃，他把她轻轻地揽进怀里，“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寻求我的帮助。”

    “不过我仍然建议，至少在这段时间，不要疏远康拉德。他会疯的。控制住九头雀蛇后，拿着权杖去见他吧。”

    “……我会的。”

    这一天的梦里，红色的眼睛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