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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心知火候差不多了:顾拥雪既知他的心意,往后便不会再把他当小孩看待。他若此时再进一步,顾拥雪就怕要把他和亓衡之一块儿打包送给马舟远了。“师尊,师兄倒了。”顾拥雪的注意力登时被转移。亓衡之醉糊涂了,抱着柱子倒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着听不清楚的音节。顾拥雪正欲把他拖起来,宋沉轩道:“我来吧。”顾拥雪没说什么,就看着小徒弟上前,把亓衡之拖扶起来半架在肩上。宋沉轩扶着把亓衡之去了他的房间,走到床边,把人丢到了床上。亓衡之口里仍在喃喃,唤着顾拥雪的名。宋沉轩眼睫微垂,揉了揉自己手腕。“以后,你说不定就要叫他师叔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弯,笑恰似那风拂玉树、月下清泉,真正有七八分清浅,两三分愉悦……黄昏,橘黄色的光线透过窗子照红了床尾。亓衡之自床榻上坐起身,头痛欲裂,脑仁似乎都在突突跳动。他按着自己脑袋龇牙咧嘴了半晌,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喝光了顾拥雪十几年珍藏的佳酿。昨晚他偷摸潜入蒋府,本是憋着一口气,想打顾拥雪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女鬼的魂灵飘入蒋府的主卧,他不知怎么想的,就在那屋外站了小半个时辰。女鬼的生平多数在他脑海,只有赴死一节,被怨气所扭曲。在她的记忆中,她是因为蒋进陵负心薄幸,接了圣旨而死的。其实若仔细想想,蒋进陵曾欲寻她一道私奔,说是负心薄幸,倒不如说是为权势所逼,无可奈何。她终究还是爱他的,怨气净化后,就那么站在床前,痴痴地看着自己的爱郎。——因怕阴气对人有损,她连碰也不敢碰他。亓衡之脑子里混混沌沌,没去找顾拥雪,倒回了长华。意难平。不知为何地意难平。女鬼与蒋进陵未牵姻缘线,可她都能痴情若此。蒋进陵与吴蓉蓉牵了姻缘线,便连命数都在将他们捆在一起。为什么他和顾拥雪,偏是不行呢?亓衡之正自出神,却忽然往窗外看去。马舟远与江岸柳一前一后,路过他的房间。亓衡之心中一动,便溜了出去。顾拥雪房间,顾拥雪本人却不知去了那里。马舟远推门而入,将叠黄纸放在了窗边的小几上。他照例在黄纸上压上了块镇纸,防止它们被风吹落。亓衡之刚贴上窗旁,便听里头的人问道:“师兄,便不再努力了吗?”马舟远叹道:“你也知道拥雪心软,可一旦下定决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那时他写了式书,他便知他心意已决。只不过,他和亓衡之到底牵着条姻缘线,他们这帮师兄弟还是不死心罢了。江岸柳涩然道:“不结契,便只有八年了。”过去那八年他们想了多少法子,也不过延顾拥雪的性命至今。这一个八年,他们又有何法可想?“再不行,便只好再舍老脸,与久招一道闯无妄宗——”江岸柳惊道:“师兄真想闯无妄宗?!”“佛骨虽珍贵,哪有我师弟性命尊贵。”马舟远如此好的性子,也不免咬牙,“无妄宗本该救人扶世,四大皆空,听闻昆仑之主亦上无妄宗讨要佛骨,不嗔主持对他还是那一套,不肯相借!”“他们怎会愿意师兄恢复?”江岸柳坚定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大师兄,算我一个!”亓衡之默默离开了。屋内的马舟远忽与江岸柳对视一眼,眼中俱是了然。这是他们给亓衡之最后一个机会了,也希望亓衡之不在顾拥雪门下,却能把握住这最后一个机会!日光更暗了,山那边日头的余光,几乎已照不亮这边的人间。马舟远与江岸柳离开顾拥雪的房间不久,便有一人,直接从窗子那儿翻了进去。满张黄纸,大红字样触目惊心,全是熟悉的笔亓衡之翻了一下便知是顾拥雪亲笔书写!一叠两份。一份与他解除师徒关系,一份又着他入马舟远的门下。“哼!”亓衡之虽未见顾拥雪在式书中说他坏话,但那股子郁气在心中徘徊不去,叫他心肝脾肺肾都难受!“你说逐我就逐我,叫我颜面何存?”说罢,他沉默片刻,又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若不在他门下,我与小师弟亲近都不方便了,这定是他想拆散我和小师弟,故意设下的圈套!”其实他现在在顾拥雪门下,招惹顾拥雪的时候比招惹宋沉轩的多太多了,但他却找到了一个叫自己理直气壮的理由,干脆,揣上这堆黄纸,准备带走毁尸灭迹!式书上印了掌门印,有朱砂誊写,水火难侵。亓衡之揣着式书在山后找了条污水沟,毫不客气地把式书浸在了里面。式书的颜色登时黯淡了,先是字迹颜色发暗,最后整个都被污水浸透。亓衡之掐了个咒诀,把失了效力的式书烘干烧尽。余灰点点升空,在空中纠缠萦绕。亓衡之一不做二不休,将灰都撒入了水中。任凭顾拥雪有千般手段,却看他怎么找回这两份式书!“师弟,式书我已签字刻印了。”顾拥雪刚回山门,一只纸鹤便飞到了他的身前,被他捉了下去,“看你何时过正礼,让衡之来我这里吧。”顾拥雪便揉了纸鹤,踏入折梅殿中。他方才去了一趟天机阁。确切来说,是天机阁离长华最近的一家“分店”。天机阁虽是五大派之一,但门派最大的主业却是八卦与买卖——最大的买卖,往往就是那些八卦。顾拥雪买了一根“断缘”的绿绳,要与小徒弟解了先前绑着的姻缘线。不得不说天机阁千百年来屹立不倒,光是这姻缘线,他们便在赚两种生意。顾拥雪先去小徒弟的房间,正欲敲门,手一碰门便开了。宋沉轩发也未束,就穿着件单衣坐在桌前。两盏明灯光线柔和,照着他露出的肌肤越发细腻温润。他五指修长,正握着卷书在看。顾拥雪刚欲退避,宋沉轩抬眼看来,眉眼俱笑:“师尊怎么来了?”放下书,迎了上来。顾拥雪便未退出门,道:“你门怎么未关?”宋沉轩道:“刚沐浴完,有些热。”顾拥雪发觉他发梢还是湿的,一双黑眸湛湛,盯着他时,仿佛有光。原本正大光明的心一瞬间有那么一点虚了,顾拥雪垂下眼,道:“你先把衣服穿上,为师有事和你说。”宋沉轩应了,请他入房内,自己去屏风后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