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所谓母体的奥义

    女人做了一个梦，是一段她自己也无法分辨真假的回忆。

    阮玲在生育部长大时，因为性格孤僻冷漠和恶心的异能，没有几个同龄的玩伴。当时，除了在生育部实习的希文以外，她只和另一个叫作伊娃的女孩说的上话，希文也很照顾伊娃。异能中除了能力高低的分化，还有和殖种关系亲近程度的分化。和殖种极其相似的被称为拟殖种型异能，她作为“母体”是这样，伊娃作为能完全听懂殖种语言的“语言学家”也是这样。

    不过和她不同的是，伊娃的等级只有C，而且在政府的培养模式中也成绩一般，很快就被淘汰。在阮玲离开生育部后，他们的见面次数少了许多，不过还是偶尔会联系。

    伊娃一个人在安全区外围经营小生意，因为收入不好，就偶尔会像阮玲那样去打零工。运气好的时候能为政府的研究学者作语言翻译，毕竟“语言学家”的数量一直非常稀少。

    阮玲在18岁的那一年收到了她猝死的消息。因为没有父母，阮玲又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政府人口部的消息和医学报告直接发送给了阮玲，并通知她考虑到两人都经济困难，尸体已由政府妥善处理。

    拥有拟殖种型异能的人几乎百分百罹患异能性抽搐，在这个过程中猝死的几率也非常高，阮玲并没有怀疑什么。她偶尔会因为孤独和空虚在梦里回忆起面容逐渐模糊的伊娃，而某天凌晨，她的终端突然接到了伊娃的视频通讯。理论上，伊娃的终端应当已经被销毁。

    阮玲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梦里的幻觉，总而言之她接通了通讯，然后先是看到一具套着白衣的身体的侧面。终端全部埋入手腕和神经连接，所以这必然是伊娃的身体，然而此时已经是死讯的两个月后了。如果她已经死去，那在死前多半设置了紧急通讯。阮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屏住呼吸看着。

    有声音传来，“编号C936，语言学家，编号C937，建筑师I型……都是拟殖种，无误。”

    “他们来了，快送到他们的货舱里。”另一个声音用厌恶又胆怯某种事物的声线说。

    摆放着身体的平台被推动，手腕微微翻开，视线投射到身体上方的空间。

    那似乎是由数不清的坚硬的动物脊椎搭建成的庞大空间，在微生物的作用下表面呈现黑绿色。在空间的中央悬挂着一团像是某种有着头冠的生物的血rou。小山一样的血rou中延伸出无数覆盖着膜的神经束。那些神经束的尽头，是成千上万个密集地镶嵌在脊椎墙中的装着人的椭圆形卵状物。

    “该死，936的终端还在运作？”

    血液溅到镜头上，视频画面陷入黑暗。然而她的梦境里却始终定格在那一片人类如同蝼蚁的画面里。那一团血rou蠕动着，脸部的位置逐渐变成她每天在镜子中看到的轮廓。

    ……

    风暴在第二天的凌晨停了下来，但十五区的平原仍笼罩在乌云中。

    平原的某处，废弃的驻点由于是按照军事标准建造，也只是顶部破损，积水顺着生锈的钢筋滴落。水滴在黑暗中落在一个半透明的巨大卵状物上，声音在黑暗中湮灭。

    巨卵中是一副足以令光线扭曲的情景。流动性差的黏液中，赤裸的金发女人在中心位置，她双眼紧闭，神情放松，口中插着身前倒悬着抱她的掠夺者的粗大生殖器，曼妙但布满伤痕的身躯被惨白的骨化肢体缠绕。她的下身同样被身后侦查者的生殖器插入，密集的两层利齿就抵在她的头顶。

    由于缺少对殖种生殖方面的研究，阮玲并不知道殖种的jingye里含有能使她昏睡的成分，因此她被迫喝掉jingye后，在无穷无尽的交配中渐渐昏迷了过去。

    女人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喉咙下意识地蠕动了一下，她立刻被异物感刺激得推开面前的怪物。她看清了现在的情况，一脚踹开卵表面并未成形的薄壳，滚落在地上。

    “Shit！这该死的玩意，jingye里究竟有什么？！”

    她骂了一声，回头看去，两只殖种因为她的异动迅速醒来。它们没有眼睛，但头颅的方向正对着她，张开满是尖齿的嘴发出嘶哑尖利的咆哮。

    跑是没有用的，阮玲强行压下所有Aben人都有的本能反应，用冷硬却有点颤抖的声线说：“现在，立刻去外面。”她指着外面，同时用力抹去颈部两侧腺体开口上的黏液，试图更好地让这两只殖种闻到她作为殖种女王的气味。

    根据报告，“母体”所谓的“言灵”技能在交配完成后直接开口就可以使用。

    相比于齐胸高的类犬型侦查者，掠夺者通常拥有2m以上的身高。两只巨大的殖种竟然领会了她的意思，但在往外奔跑的同时把她甩在了侦查者的背上。阮玲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明白了它们可以做很多事，但不包括放走她。而且它们并没有放下对她的戒备，即使只是手中握着一块石头都会让他们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明白这些后，阮玲一时有些迷茫。

    作战服脏污不堪，好在衣服夹层中还有一件紧身防护服。她一边紧绷神经注意着两只殖种，一边快速打开终端。尤里卡他们虽然不会贸然施救，但通知军部并在援助下一起来救人是必定的。她打开终端后，就是证件号码被提交给军部的通知。算算时间，他们很快就会到了。

    褐中带一点奇异的紫的眼眸盯着殖种。它们显然喜欢阴暗的环境，以诡异且令人不适的姿势蜷缩在阴暗的废墟里，时不时发出呼吸一样的嘶声。

    阮玲的立场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过去，她绝口不提“母体”的黑暗面，以漂亮的A等级和优渥的评估成绩在最高政府供职，那么她想要活得好，就必须更多地抛弃和殖种有关的一切。然而现在她已经和殖种扯上了足以记入档案的关系，之前的顾虑也就没有价值了。

    以她对最高政府的了解，阮玲能够清楚地推测到，她会被政府重新进行能力评估和档案审核，然后被强制停止学业，进入军部，最终以A级士兵而非行政部职员的身份被派遣到边区。政府职员的异能评级大多在B以上，因此在边区的地位配得上长官的尊称。但她前世的A等级毫无用处，在十区的作用不比花瓶好多少。

    虽然不再是花瓶，但她的人身安全从此也就没法保障了。从这一层面来说，她反而不能让军部杀死两只用恶心至极的交配才得以控制的殖种。

    她并不惊讶自己的思想转变得这么快。一方面是因为昨晚已经恶心够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始终记得躺在床上，感受着无止境的身体剧痛和士兵们蔑视目光的屈辱。

    她想了想，站起来往外走。此时几缕阳光刺破乌云，呈光柱形落在一望无际的荒芜平原上，阴冷的风仍然在吹拂。枪不知去了哪里，她没打算再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