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雇主与雇员
187 雇主与雇员
那是一辆别出心裁的马车，车体由碳化木板组成，形状方正，样式典雅而朴素，车底板的四角分别固定了四根木柱，每根柱子顶端增加了悬梁，所谓的车厢便悬吊在悬梁上，四点固定，又用皮革做了加固，所以行驶的时候车厢晃动幅度很小。值得惊喜的是，车厢底部与车底板之间的空隙还放着一个布袋。 “这是什么？” “是一个干草垛，只悬吊的话车厢还是会晃动的，若在底下悬置的空隙加一个缓冲的干草垛，稳定性则大大提升。”婉姐有些憨厚的挠挠头。 “这点子你想的？”龙卿略微意外的看了眼婉姐，随后坐到马车上晃了晃身子，又前后左右跳了跳，车厢的确不怎么晃动。 “嗯。” “说说造车都有什么心得。” “也没什么心得，造车的时候我就想马车都是贵人才买得起的，既是贵人坐的，那便无需太考虑成本，只需一门心思做到舒适就行了，其次是美观。但我不懂雕刻，也不懂花纹，只能学城里的马车去做，做的简朴了一些。”婉姐看着古棕色的马车有些遗憾。 “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慢慢学习就是。”龙卿很满意这辆马车，又转向那辆三轮踏车，出人意料的是还有一辆四轮的：“还做了一辆四轮的？” “嗯，三轮推动的时候车头会乱摆，必须要一个人扶着车头，车子的重心也太靠后了，对车轴龙骨压力很大，增粗龙骨重量又上去了，所以还做了一辆四轮的，运大件也轻松些。” 龙卿的目光在两辆车上停顿，比起马车还称得上一声好看，两辆踏车就非常粗放了，直接是木棍和木板钉成一个木框框，轮子和转子考虑到耐用性也做的很粗。龙卿坐上去，试着踏动转轮，需要用更大的力才能踏动，坐在上面更是魂儿都能颠出来，不过车子很牢固，运货肯定没问题。 显然，婉姐意会了她当初的一番话。当初造车的时候她说马车是给富贵人家出行用的，踏车是代替人力板车的，因此婉姐在造马车的时候没有压低成本，主打舒适度，造踏车的时候就反过来，一个劲节约成本。 欣慰于婉姐的才华，龙卿又去看最后那辆四轮车。 当今世上也不是没有四轮车，战场上的重型战车都是四轮的，但这种四轮是四个轮子固定在一个方向，不容易转弯，也就战场上直来直往的冲锋才用，若装载了货物，四轮车想转弯会很难。 但这辆四轮车不一样，龙卿往前推动车子，稍微施加一个向左的力，车的前轮就会朝着力的方向偏转，不是一个轮转，是两个轮同步转。 龙卿顿时发现了惊喜之处，蹲下来查看。 果然，两个轮子之间用一根木头连接，接口处带有灵活的卡口，这样一个轮子转动，由于木头的长度是固定的，就可以牵拉另一个轮子朝向同一方向，这样的话转向就不是难题了。 “婉姐，小看你了。” 龙卿试了几回眼睛都直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是龙jiejie栽培有方。”婉姐谦虚道。 “我也就一个引荐人，虽说有伯乐才有千里马，但前提是你本身是千里马，我才能把你挑出来，况且你是大家举荐出来的，你们是彼此的伯乐，以后你们也可以互相举荐她人。” “那接下来还造车吗？” “不了，你们先造一批造纸的器具，我有急用。” “jiejie们又要开纸坊了？” 姑娘们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弯了，一个月前才开了车坊，她们也成了车工，月中的时候朝廷突然派了很多官差来村子，说要实施轮耕制，听说就是龙jiejie远在乌龙村主张的变革，她们满怀希望的等着龙jiejie回来，现在龙jiejie是回来了，轮耕制顾不上，转头就造纸了。 “对，接下来还要开一家纸坊，我改日画几张图纸给你们，你们先造一批器具出来。”龙卿说完又匆匆转向鹿场：“对了，鹿场的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鹿茸都是二杠的，看着差不多能取了。” “那你们做好准备，再有半月就要取茸了，我看你们人手估计不够，考虑好要招多少人了吗？明日登榜招人，你们自己商量一下招几个人。” “额，还没考虑。”姑娘们对这种格外“民主”的安排还是非常陌生，对于招人更是没有任何头绪：“还是龙jiejie给我们决定吧。” “这个我决定不了，你们熟悉生产，要招多少人你们自己是最清楚的，比方说准备喂养梅花鹿的草料，觉得养五十多头梅花鹿每天光是准备草料要花去大半天，很累，那就需要招人了。大家一起刨木头，刨木头是个力气活，你们都去刨木头了就没什么精力改良图纸，精进手艺，所以需要招人替你们刨木头，这样明白了吧？” 听罢龙卿的解释，大家有些懂了：“那姐儿几个商量一下？” “交给你们了。”龙卿见她们还是懵懵懂懂，走开几步又折返回来：“再重申一遍，你们今日从事的生产活动是由你们全权负责的，鹿场、车坊以及今后的纸坊，都是你们自己组织生产售卖，我最多前期会看着，后期交接给专门的人我就不负责了，工坊的资金能不能周转也是你们专门选举人去管理。” “可龙jiejie是雇主……” “除夕夜我们说了什么？我们都是劳而得食者，雇主这种不劳得食的东西本就是不存在的，我和清茗现在也是工坊的一员，与你们是一样的，从职务上看我们做着招揽生意的活儿，清茗也在负责账房和吸纳资金的事务，这些事我们能做你们自然也能做，至于选什么人去做由你们选举决定。你们是工坊的一员，对工坊的一切安排都有话语权，就算你们的职务是扫地，同样有话语权，你们不是雇员，是主人。” “我们是主人……” “不错。” “但是没有雇主真的能运转吗？我们连怎么买卖都不懂，也没法去吸纳资金……” 虽说这半年来龙卿常常与她们说当家作主，她们是主人，但说到底，这些小姑娘对此是半信半疑的，她们打心眼里还是认为雇主很重要，没有雇主的工坊会解散，她们也没有信心去经营生产活动。 “那我问你们，那些富贵人家给我们定金买我们的东西是因着我的面子，还是因着你们生产的东西？举个例子，我拉到了两百瓶鹿茸血酒的单子，顺利得到了几百两定金周转，这些富贵人家是看着我的面子给的资金，还是看着鹿茸血酒本身？” “是鹿茸血酒。”姑娘们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她们似乎又破开了某些笼罩着她们的阴霾。 “这就对了，我能吸纳资金不是因为我的面子怎样，而是你们生产的产品，只要你们产出的东西好，谁去谈都是一样的，这不是我个人的人脉，是整个工坊的人脉，雇主之所以在你们眼里很重要，是因为你们都是卖烧鸡的鸡农，在三六九等的社会中你们处于最底层，没办法去接触那些上位者，这就需要所谓的“雇主”去接触，但这不意味着“雇主”成为了你们的主人，“雇主”也只是另一类工人而已。这是结构的错误，你们的努力就是为了打破吃人的规则，所以不能胆怯。” “我们明白了。” “记住了，你们是主人，你们在为自己劳动，不是为了雇主劳动，谨记这一点即使以后有人想窃取工坊，把你们再一次变成雇员的时候，希望你们也能勇敢的站起来，把歹人拉下台。” 姑娘们皆面色郑重的点着小脑袋，龙卿叹了口气，她必须一次又一次的给她们灌输当家作主的思维。这些姑娘自小受到规训，认为没有雇主无法生存只是一种体现，和认为国家不能没有君主是一个性质的。她们之所以深信不疑，纯是被蒙蔽的太深了。 遥想人类出现也不过几千年，期间驯化了不少家畜，但在龙卿眼里人类驯化的第一种家畜恰巧是人。人群的三六九等就是证据，底层人在上层人眼里其实和家畜没有区别，都是为了服务上层而生，小姑娘对上位者灌输的观念深信不疑也佐证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龙卿也可以利用这一点，作为“上层人”的她可以反向驯化她们。 “那姐儿几个商量一下，明日张榜招人。” 所幸的是，姑娘们思索了一番又重新找回了坚定，对龙卿说。龙卿点点头，与她们安排了造纸的器具，画好了图纸，时辰转眼也入暮了。龙卿揉着疲惫的肩颈回家，吃过晚饭后发现小媳妇还在写写画画。 “清茗？” 龙卿走过去，自身后拥住小媳妇的身子，双手有些不老实的在rourou的小肚子上捏了捏，软嫩的手感令她爱不释手。 “你作甚！” “检查你有没有掉秤。” “你以为养猪呀，还掉秤。” 沈清茗用手肘顶了她一下，龙卿不以为然：“你这么说倒提醒我了，说起养殖，要喂细粮，还要研究那个料rou比，养牛是养，养猪是养，养人不也是养？我也得研究研究什么饲料能把你养胖。” 沈清茗恼的又顶了她一下，龙卿却忽然捂着被顶处痛叫起来：“哎呀，你要顶伤你的阿卿了。” “你！”虽然猜到龙卿估计是逗她的，沈清茗还是舍不得龙卿有一点伤害，即便只是一点点疼，她担忧道：“有没有事？” “逗你的，哪里会疼。”龙卿又抱住自己的小媳妇，看向桌上的纸：“再想养猪的事？” “嗯，我这两天想过了，改善百姓rou食问题最好养一种专门供rou的牲畜，牛有耕地的作用，鸡鸭又太小了，猪是最合适的，长得快，一胎还能生八九只，养的好的话是能提供足够rou食的。”沈清茗把这些年养猪的心得都整理出来，准备用三十只小猪试验。 龙卿看着沈清茗罗列的东西，包括猪吃的饲料，还有生长时间。现在养猪都是吃粪便，改用粮食可以达到增肥增rou的效果，但又会引出一个新的问题。粪便不花钱，想养多久就养多久，成本忽略不计，喂粮食的话成本就必须考虑了。 “现在养猪都是一年制，每家每户养一头等着过年宰了吃rou，若专门养rou猪，肯定不能养这么久。”龙卿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猪长rou主要在头几个月，后几个月就不怎么长了，食量也不怎么变化，若还喂粮食就亏了，可能后期要试着喂点猪草？” “那不如直接杀了算了，你喂猪草指不定还瘦回去了。” “那不就等于没长大就吃了？”沈清茗有些茫然，在人们朴实的价值观中，牲畜都是养大了才吃，吃童子鸡都会觉得可怜。 “没长大怎么不能吃？” 沈清茗木然的摇摇头，但好像一下子又明白了什么：“对呀，没长大也可以吃呀，老rou嫩rou不都是rou吗？嫩rou还更好吃。猪到后面就不怎么长rou了，养着不如杀了，指不定还能再养一批小的，出rou量肯定多，我找找猪大概几个月开始长rou变慢。” 沈清茗激动的握紧了小拳头，困住的思维一下子就打通了，假以时日，她定能培育出长rou飞快的大肥猪！ “清茗真能干。” “是阿卿太聪明了，不管什么问题问一问你就都解决了，你怎么这么聪明呀。”沈清茗每天都要夸夸她的阿卿，恨不得把她的阿卿夸上天。 “我就一个纸上谈兵的人，天下是人民组成的，奇迹能不能出现也得看你们万千群众的力量。”龙卿纠正道。 沈清茗听罢频频点头：“对，历史掌握在人民群众手中，不是掌握在几个纸上谈兵的学士手中，但我还是觉得我的阿卿很厉害，又厉害又聪明，庶民的代表！” “庶民的概念都出来了。”龙卿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那我改日招几个擅长养猪的姑娘，开家养猪场研究。” “真能干。” 龙卿趴在一旁，困倦的撑着脑袋。沈清茗知道她这段时间耗费了不少心力，怕她累坏了，忙搀着她到床上：“你若是累就先睡吧，别撑着陪我了。” “那你别太晚了。” “知道了。”沈清茗心疼的抚摸龙卿眼底的青影，每当有什么事龙卿都是身先士卒，抗压力的她，受苦受累的是她，承受伤害的还是她。不仅如此，还要照顾她这个拖油瓶，在乌龙村的日子龙卿隔天就和她行房，好几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和她行房，这次回来姑娘们没有打趣她又黑又瘦了，她甚至胖了不少，这时常给她一种她吸干了龙卿的精气的错觉。 看着心上人的睡颜，沈清茗也没了奋斗的心思，吹灭了烛火，俯下身，在龙卿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在这个只有她和龙卿的二人独处空间中，她只想紧紧抱着她的阿卿，然后溺死在甜蜜的海洋里。 今晚，沈清茗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阿卿日日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随着她们亲热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肚子竟一天天的鼓了起来。她怀孕了——怀了阿卿的孩子！第二天沈清茗就笑醒了，然后在之后的几天，看向阿卿的眼神都偷偷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