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朝云（一）

    自从方府逃出，钟离子息与夜君暂住在巫水台已有月余。数年前在枉生殿落下的陈年顽疾并非无药可医，只是当初被君无望踩碎反复碾压的脚踝和右手才是最让圣女头疼的伤处。

    巫水圣女回想起两人刚到巫水台的情状：“我还未曾见过你这般狼狈的样子。”

    钟离子息坐在主位上，左手接过夜君帮他吹好的热茶，眼里既无喜怒，也无伤悲。

    圣女坐在一旁看着主仆二人熟练的生活方式，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枉生殿的旧伤我可以帮你医治，只是你这手脚若想恢复如初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钟离子息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后毫不意外，仍旧慢条斯理地喝茶。

    “如果将愈合的骨血重新打碎，复位后能恢复几成？”钟离子息放下茶盏道。

    “三成。”

    巫水圣女又道：“这是成功的把握，七成几率是彻底残废，还要平添几条伤疤。”

    站在一边的夜君听到自家少爷身上可能要留疤，顿时在心里心疼起来。

    “但你也很幸运，有位擅长接骨的神医刚好前几日云游至巫水台被我救下了。若有他相助，大概可恢复至原来的五成气力。”

    当然，她是不会说出神医遇险是因为中了自己新研制的情毒。

    “这次又要什么条件？”两人私交甚好，钟离子息知道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圣女笑着看他，指了指夜君道：“我要他帮我试毒。”

    钟离子息目光一寒，眼底染上阴鸷，巫水圣女觉得好像又看到了从前那个狠毒的鬼阎罗。

    哟，碰不得的重点保护对象换了呀。

    “你敢动他。”钟离子息早就知道她风格跳脱，可是没想到这次她会将主意打到夜君身上。

    圣女无视他想杀人的寒光，笑吟吟道：“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只是我最新调制的春情露，发发热就过去了，”她顿了顿，“你也知道我巫水台向来有些暗地里的营生，我们也不想太过瞩目得罪那些武林正道，总不能抓来几个大侠试春药，万一出了岔子，那帮老匹夫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况且…”巫水圣女将目光移到夜君身上，“他武功高强，巫水台中无人可及，我正需要知道这药对内力深厚之人的影响。”

    钟离子息攥紧放在膝上的左拳，他不想一辈子都被夜君抱着赶路，自上次眼睁睁看着夜君被方府下人带走却无能为力，他便意识到自己这具残缺身体的不利，他不想成为累赘，但他也不愿那人为自己以身试药，以钟离子息对圣女的了解，那春情露绝不止是普通春药那么简单。

    夜君见自家少爷因为自己这般纠结，心中一暖，看向钟离子息一直隐藏在袖下的畸形右手，又泛上无边刺痛。

    钟离子息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却撞进夜君眼中的温柔。早已没有知觉的右手像是被那温柔炽烈的感情烫到，竟隐隐觉出几分针扎的暖意。

    一旁戴着墨镜喝茶看戏的圣女终于觉得自己头顶的灯泡过于闪耀，开口打断两人越来越升温的感情：“五次，他只用喝五次药让我知道每次的效果如何便可。”

    “一次。”钟离子息开口，声音冷的不行。

    “一次药如何知道前后对比？三次。”

    “我说一次。”钟离子息冷冷道。

    巫水圣女无奈：“唉你这人总是这样。罢了，一次便一次，总归比没有实验对象要好。”

    说罢叫了下人送二人回房休息，还专门挑了个机灵又嘴紧的丫鬟侍奉。

    房间内夜君挥退了下人帮钟离子息更衣，雪白亵衣下是遍布交错疤痕的身体。巫水台虽没有三生涧下雨时湿冷，但这几日夜间总是有些寒凉，夜君怕钟离子息旧年留下的伤口疼，每晚入睡前都要先将钟离子息的四肢搓热，再渡些内力给他保暖。

    最后一丝内力顺着掌心渡进钟离子息的身体，夜君跪在床上轻吻他右手指尖。受伤畸形的右手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无力地垂着，钟离子息用手背去贴夜君的脸，划过他漂亮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却连把他颊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都做不到。

    夜君听到了他的情绪，带着他的右手贴在自己心上，一寸一寸抚过上面狰狞的形状，将自己与钟离子息拉得更近。

    “少爷，您这是在心疼我吗？”夜君眯着眼睛调笑，狐狸耳朵在空气里摇来摇去，等着钟离子息不好意思地推开自己，忘记方才议事厅的不愉快。

    忽然，小算盘打的正响的影卫唇上一热，钟离子息环住他后背与他接吻，狐狸心里的大小珠子霎时落了一地，蹦蹦跳跳好不热闹。

    夜君尝到二少爷嘴里残留的碧螺春味儿，混着浓茶苦涩的亲吻中愈发品出几丝甜意，前半辈子钻于计谋不懂情爱的二少爷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夜君逐渐掌握了二人欢愉的主动权，眯起眼睛偷看自家少爷越来越红的眼角和耳尖。

    一吻结束，钟离子息靠在他颈肩轻轻喘息，夜君越发感觉现在的主人像一只可爱的猫，忍不住低头去亲他嘴角。

    钟离子息靠在他怀里，方才面上因吻而生的红晕已散去大半，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抚上他脸颊，似是留恋，又有不舍。

    夜君见少爷今天如此主动，心情好的不行，甚至想当面感谢巫水圣女。

    哎呀少爷今天怎么这样喜欢对我动手动脚的。

    他认真地看着他。

    “夜君。”他开口，声音染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我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