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 世事一场大梦（上）（接109章）

    等许卓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梁曼坐在坟墓旁的身影。

    明明才刚刚离开不久，但梁曼却知道，一切马上就要不一样了。

    许卓看着梁曼，梁曼看着墓碑。

    她抚摸着墓碑轻声道：“许大哥，我想，去山顶住。”

    她一字一字地慢慢说着，头脑冷静又清楚。

    许卓没有说话。

    “一会儿我去收拾东西，下午我就搬过去。”说完，梁曼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从此，梁曼自己就在山顶住下了。而许卓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人的生活清寂又孤独，但这样她确实不再那么纠结了，心里也好受了很多。

    她无聊的时候，就会拿笔把穿越过来的所有事情全都记录下来，反复琢磨推理着到底是哪里出现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导致了穿越。

    她也还是和往常一样，等到天黑后再下山去单湛的坟前坐坐。但还好，她再也没有碰到过许卓。

    他虽然从来没有露过面，可院子门口总是隔三差五的出现各种各样的东西。

    梁曼知道，她很对不起他。他确实是在尽心尽意地帮着单湛照顾着自己，但自己却避之如蛇蝎般离他远远的。她知道自己像个白眼狼一样。他的好她还不起，她也没办法补偿。

    可她别无选择。

    时间又过去半年。

    今年的雪好像格外的大。

    也不知是怎么，刚踏进腊月这边就下了几场暴雪。而临近年末，大雪又是一场接着一场根本停不下来。

    漫山遍野的白色连接着天空，到处都晃眼刺目的让人眼睛难受。

    许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艰难地走着。他知道他不能盯白色盯太久了，所以他每走一会就闭上眼歇一歇。

    许卓拖着柴火，肩上则扛着一只刚在山上打到的狐狸。

    这座山他早就检查过几遍了，应该不会有任何可能存在危险的野兽了才对。但不知从哪又冒出只狐狸来。也许是冬天找不到食物，太饿了从别的山头跑过来的吧。

    他打算一会把狐狸皮扒了，做个袜子或者护膝什么的给山顶送去。

    单湛的忌日也快到了，他最近正在镇上搜罗打听着，谁家的酒味道比较好。

    等回了屋，衣服底下已经出了一身汗。

    许卓把柴火卸了，又去把狐狸处理了。等他给炉子生上火舒舒服服的在桌子前坐下，就又天黑了。

    他感觉稍微有点饿，就去取了块干粮放在炉子边烘上。

    许卓自然是可以做点什么热乎的费事的像样的东西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没有什么做饭的兴趣。

    又或者说，自从梁曼搬走了之后，他都没有再好好做过饭了。他觉得没这个必要，他也不想动弹。

    无所谓，反正饿不死就行。

    窗外，雪花又飞飞扬扬地飘起来了。许卓怔愣地看着。

    每次看到下雪，他总会想起那天。

    那天，她挡在自己刀前，低声说他不能杀他。然后她又微笑着，请求他给她个痛快。

    但是再一闭眼，场景又变成了他坐在石头上。他望着外面天空上的飘飘洒洒，低声和她诉说的时候。

    可无论是什么时候，这些雪花永远是酸楚又苦涩的。

    那一天的那一场雪，已经一刻不停地在他的心中下了快整整一年。

    那一天刮起的那阵寒风，一直在他心上凛冽着。那天从天上飘洒下来的雪花，像冰的刺骨的刀，刀尖一片一片向下落，将他整个人都切得钻心彻骨的痛。

    这场雪，越下越大，永无止境。

    他却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但他只能默默承受。

    等许卓吃过了东西，时辰已经不早了。

    许卓不困。他不想休息，但他又压根没什么事可做。

    往常的这个时候，他还会再出趟门的。但是这几天天气不好，尤其现在雪下的很大，所以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出去。因为他前两天已经扑过两次空了。

    但是许卓转念一想，隔了这么多天不来，今天那个人就很有可能会顶着风雪下山。

    想到这儿，他就还是站起来穿上了斗篷。停了停，他又拿了个披风和热手炉揣在怀里以防万一。

    一出门雪花就噼里啪啦地往脸上砸。在普通的夜晚，林子里一般是看不清东西的，但雪夜却不太一样。雪夜的天空是暗红色的，阴恻恻的像是藏着什么怪物一样。漫天遍野的白色将一切都反射地有了明暗，所以即使不拿灯笼，许卓也能看的到路。

    许卓顺着小路往外走了一段。

    他看到外面远远地好像走来个人影。

    许卓心脏狂跳，猛地一下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他赶紧用袖子把脸左右抹了抹擦了擦，之后就揣好怀里的东西奔过去了。

    但是越走近他越发觉不对劲。这个人影明显身材更高更大一些，而且他走路的姿势也不对。这个人大步大步豪迈地在雪地里跨着，压根就不是个姑娘家的走姿。

    等再近点，许卓才看出，原来这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高老头。

    许卓有些失落。

    那个老头看到了许卓，远远地大声喊他：“哎——！前面那个后生——！”

    许卓本想转身就走，他怕错过去山腰的人。但是既然已经被人叫住了，他也不好置之不理了。

    他向前了几步：“老人家，天气这么不好您来山上做什么？”

    老头走了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呼哧呼哧地直喘。待他仔细喘匀乎了才拍着身上的雪开口：“唉呀！老夫我呀是出来采药的。有一味药它就在冬天有，我连着转了好几座山头都没找到，就想着来这儿碰碰运气。没成想，嘿，雪突然下到这么大！——哎，这个后生，你又来山上做什么？”

    许卓告诉他他是守山的。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他才知道原来老头是个郎中。

    原本在这个时候，许卓应该礼貌地把他迎到屋子里让老人坐一坐歇一歇的。但是许卓他还惦记着别的事，所以他就没提这茬。

    还好郎中很识趣，他说他要继续往山上爬，因为这种草药一般都长在高处。而许卓也正好要去山腰，他们两个就短暂地搭了个伙，一起往山上去了。

    走到了山腰，许卓和郎中告了个别往墓碑处去了。

    没人。

    许卓略微有点沮丧。

    他转了几圈。看着确实没有，就打算回去了。

    结果刚出去，那个郎中还坐在石头上等他。

    老头捏了捏眉骨：“唉，今天可真是要累死老头了。后生，你要是没事就陪我走一趟呗？咱俩一起去山上找找。若是帮我找到了草药，你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许卓有些犹豫，因为他还是担心会直接撞上她。但转念一想，他正好今天没去送东西。他趁这个机会，在外面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就看一眼。她也不会知道。

    因此两人一拍即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往山上去了。

    郎中告诉他，他要找的药叫草荔。这种草药形似乌韭，一般会长在山顶的石头底下。这种药与川穹五味子一同入药，可止痛。

    许卓根本没心思记他说的话。他满脑子只想着一会儿要是不小心碰到她下山该怎么和她解释。

    郎中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却丝毫不见恼怒，反而一直笑呵呵地与他拉着家常。

    等爬到了山顶，两人一眼就望到了那座小屋。

    郎中惊讶道：“呀，这山顶还有人住着呢！”说着他就往屋子走去。

    许卓赶紧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老头一脸茫然：“老夫去问问这家人见没见过这种草药。这也省的咱爷俩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

    许卓有些着急：“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郎中却有些不明白了：“为何？这儿是个空房子吗？是空房子更好，咱俩正好进去避会风。”

    许卓想了老半天也找不出借口来阻拦。眼见着老头已经上去拍院门了，他只好抓紧往后一退，找了颗树暂时躲起来。

    可是老头叫了许久门里面也没人反应。老头等了等，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他弯下腰在地上摸索着：“哎呀，这门口怎么堆了这么多柴火啊？这应该有人住才对啊。”

    许卓从树上跳下来。

    他紧走几步奔过来一瞧。是了，他昨天早上送来的一摞柴还好好的堆在墙边没有动过，上面已经积上了厚厚的一层雪了。他再往雪里扒了一下，发现底下还埋着他前天送来的rou和白菜。

    这样看来，屋子的主人至少有三天没有出过这个门了。

    许卓心里有点慌。她肯定出事了！

    这下他也再管不上许多。许卓退后两步，一脚飞起狠狠把院门给踹开了。

    他往院子里奔去。

    院子里，所有的屋子全部都是黑黢黢的。没有一扇窗户是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