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白脸不行

    你未能及时拦下小师弟，他如离弦的弓一般飞射而出，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拔出的剑锋就直指那蛮王的面门——

    蛮族众人也不是吃素的，见状立马有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分别举起大刀挡在蛮王面前。就连那凶悍的蛮王也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撑着大腿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师弟的动作。

    但……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小师弟拔出的剑在快要接近蛮王之时，忽而下压抵住那蛮族男女护卫的大刀，而另一手握着剑鞘，趁此机会猛地扬起，然后——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剑鞘末端狠狠地抽了那蛮王一下。

    抽了……

    你惊呆了。

    他的剑招完全不为制敌取胜，更没有杀伤力，只拼了命地冲上去趁机给了那蛮王一巴掌。

    由于被隔开了，所以小师弟的动作其实使不上力道，但……那动作的侮辱意味可比疼痛感重要多了。

    以至于蛮族所有人立刻惊讶又狠戾地盯住了小师弟。

    小师弟抽了一巴掌之后转身灵敏地退回来，一言不发地收起剑，动作潇洒流畅。

    他冲你略一拱手，护卫一样站在你右后方，低眉顺眼地像是一座雕像。

    你心下纳罕，一时间不知该为小师弟没莽撞行事而开心，还是为小师弟得罪了蛮王而忧心。

    你听说过，蛮族与你们中原一族不同，他们不讲道义，不辨是非，惹了他们就跟惹了那山间的灰熊、林间的饿狼一样，讲不得半句道理，非要撕咬上来报复干净了才行。

    但……小师弟这样做也不是不好。敲打对方一下，不痛不痒，倒是转瞬之间就挽回了中原大宗门的尊严。

    那蛮王似是也没料到小师弟这番举动，缓缓扭过头来，漆黑的眼珠藏在深邃的眼窝里，叫他看上去便平添两份狠意。

    你心中直打鼓，但面上仍然撑着气势，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似是喜怒不惊的样子。

    但只有你知道，你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那蛮王一句话也没说，忽而动了动手臂。他一动，你就如临大敌。

    你立即站出来，对他喊道：“尊驾不分先来后到，强夺此地，阻我门中弟子除魔卫道。如今又平白无故出言不逊，我与我师弟均为门中不入流之小辈，但尊驾乃是一族之主，如何我们懂得的道理，尊驾竟不懂得？”

    你胡乱倚小卖小。你知道讲道理未必有什么用，但先礼后兵的流程总还是要走一下的。你已经在身后悄悄做了手势，叫诸位弟子预备作战。

    但……那蛮王听见你的话，竟将那黑漆漆的眼珠子挪了挪，视线落到了你身上。

    他没有再动，于是片刻后，他身侧的女护卫便低首用蛮族语讲了些什么。

    你猜测，她应当是在翻译你方才的那段话。

    她还没有讲完，你就听到那蛮王忽地笑了一声。

    你皱眉，紧张地看着他，防备他忽然发起攻击。但他始终没有，他抬头看向了你，似乎终于用正眼、仔细地观察了你一会儿。

    你看见他在马上坐正，伟岸庞大的身躯远远望去如同远古传说中开天辟地的巨人。

    他单手勒住缰绳，骑着马朝着你们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几步。

    他只有一个人上前来，你们却密密麻麻很多人站在一起拔剑以待，因此，若是你们被他一个人吓得后退，那实在是太难看了。

    你是打头的大师姐，故而一手拔出剑来，一手捏住怀里的符咒，紧紧盯着他，没有后退半步。

    蛮王单手卷了卷，那缰绳就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的马停在了你们面前，或者说……

    停在了你面前。

    别说是他，就是他的马，也高得叫你仰头才能看，通体漆黑健硕。而他，肤色极深，纹身遍布，铜头铁臂，几如你在山海经里见过的刑天，只是他有脑袋罢了。

    他停在你面前的一刻，小师弟的剑就立即挡在了你身前。

    但片刻的功夫都没有，那蛮王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只凭手掌便空手捏住了小师弟的剑。

    下一刻，这柄新领的剑就硬生生在那蛮王手中折断了。

    小师弟立即扔掉了佩剑，手掌一翻，一柄真气所化的长剑变化形显现，如影如光，虚实交错。

    你没有阻止小师弟，他是你们之中最强的一个，他能时刻准备好拼死一战是好事。

    但……

    那蛮王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忽而像是在骑马郊游一样，在马上弯下腰来，盯着你看。

    你屏住呼吸，提防他的动作。

    他……

    他捏着刚才空手折断的一截剑，用锋利的剑锋忽而凑近你的脸。

    小师弟的剑几乎逼到了他的脖子旁，但他似乎根本没把小师弟放在眼里。他垂眸，高高在上地看着你，却只是……用锋利的剑锋刮了刮你的脸。

    但是没留下任何伤口。

    你不想跟他正面冲突，只要他不动手，你不打算先动手。因此你虽觉得他这动作充满了警告和侮辱的意味，却还是按兵不动。

    蛮王口中说了句话。

    低沉而沙哑。

    那截剑被扔在了地上。蛮王高声向身后喊了些什么，随后双腿一夹，马匹便掉头冲进了流淌着火焰的结节之中。

    其他部从也随之进了结节，只有那个女护卫跟你们说道：“王说，你们可以进，但是谁能捉到那傀儡各凭本事，我们可不相让。”

    你听完这段话，松了一口气——

    秀才遇到兵，能这样兵不血刃地争取到这样的结果，已经颇为不错了。

    下一刻，那女人又转而看向了你。

    “还有，王说，小头头——”

    她道：“你的狗养得挺听话，但是是个没用的小白脸。王叫你换个有力气的。”

    你愣住了。

    所有的蛮族都进入了结界之中，待他们的身影全部消失后，那燎燎的火焰结界便消失了，你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你转身，小声对小师弟道：“敌强我弱，忍字当先。你切莫冲动，那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里。”

    你有点担心他年轻气盛，又像刚才一样被那“狗”字激怒。

    小师弟早已收起了剑，闻言低首对你道：“谨听师姐教诲。”

    他似乎……没生气。

    你这会儿有点奇怪了，刚才那蛮王还没说什么太过分的，小师弟就冲动地上去打了人家一下；方才那人骂他是“狗”，还说他是“小白脸”，但他反而全无被激怒的样子。

    他怎么一时脾气好一时又忍不得了？

    他站在你身后，弯腰对你道：“师姐请。”

    你虽心怀疑惑，但他能忍得住是好事。故而你并未纠结，迅速带领诸人冲进刘家村。

    刚才那蛮王称呼那些长甲怪物为“傀儡”。

    傀儡？

    你不熟悉南境的傀儡谜术，但想到了小师弟解释那“点魂术”时也提到过“傀儡”，故而你觉得他应当是了解一二的。

    你问了他傀儡之事，他却摇摇头。

    “我并不了解，否则上一回就能认出这些怪物是皮囊傀儡。”

    你疑惑地问：“可是，你上回不是说那点魂术就是点魂作傀儡吗？我以为你知道些什么的。”

    这话一问出，小师弟就沉默了一下。

    他道：“只是……随口一说，并不了解。”

    随口一说？

    你还想问些什么，小师弟变向前望去，叮嘱道：“师姐，当心！”

    你回头，方见前方不远处，从房顶落下一两束杂乱的茅草，似是茅草屋顶叫什么东西蹬下来了。

    随机，你似乎听到了野兽打架时的低吼声，交错杂乱。

    那声音颇有些像你上次见过的长甲怪物，但仔细听去，好像还有些别的叫声。

    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死一般的静谧之中，只有那声音从未知之处传出来，撞进人的耳朵里，叫人心头一跳。

    你拦住身后众人，手中捏住符咒，静待那暗处之物现身。

    小师弟剑已化形，随侍身侧。

    你已经预备好再次见到上回那将你和小师弟逼入地窖的长甲怪物了。但上次只有你和师弟两个人，而且毫无经验。这次不同，你身后同门都是门派中的佼佼者，带了众多法器前来助阵，你们胜算高了不知有多少。

    你死死盯着那茅草屋顶，那茅草动了下，仿佛有东西即将跳出来。

    你正打算扔出符咒先乱它手脚，身后同门随机将趁机一拥而上，捉拿此怪。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跳上了这一侧的屋顶。

    你惊愕地看着那道身影，因为——

    那不是怪物，那是一只通体雪白、却满身是伤的，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