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五)
上弦月(五)
白绮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这边的目光,微微侧了侧身,瞥了这边一眼。紧接着她又跟身边的顾公子说了句什么,随即两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聘婷气的将牙齿咬的嘎吱作响:“这个,这个……小贱人!”她到底是大家闺秀,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话来,只得恶狠狠地瞪着她哥哥。 “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顾仲旭笑着道,他宠爱地摸了摸meimei的脑袋,弯下腰低声道:“等回家去再跟你慢慢说——今天可不许捣乱。” 顾仲旭就任于军情部 聘婷是家中的小女儿,自小便崇拜她这个样样皆出众的哥哥,如今听他这么说,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等我回家去,定要在父亲面前好好告你一状。”聘婷嘟着嘴道。 顾仲旭向其他几位女士引见自己的女伴:“这位是密斯白,鼎鼎有名的女演员。”他转向劳伦斯夫人,“您前一阵子喜欢的那部电影《寻芳》就是密斯白主演的。” “哦,我的上帝。”劳伦斯夫人很高兴,她拉过白绮珊的手,“原来密斯白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的美丽……” 聘婷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您刚刚还说少帅夫人beautiful呢。”她故意说道,“那您说说,到底是曼筠jiejie漂亮,还是密斯白美丽呢?” “聘婷!”顾仲旭急忙制止她,呵斥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我看平日里母亲是将你惯坏了!”说罢,他又急忙向劳伦斯夫人和曼筠道歉。 劳伦斯夫人自然是不会跟聘婷这样的小姑娘计较。她虽然在中国生活了很长时间,但骨子里到底还是美国式的爽利做派,对中国人讲究的含蓄文化很不适应,因此倒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曼筠有些不舒服。拿她和一个行事作风都十足放荡风流的交际花来比美貌?这真是十足的笑话。不过虽然与聘婷接触不多,但她也看得出来,她就是这样天真鲁莽,全然无心机的性情,这倒让她不好说些什么,否则便显得她小肚鸡肠了。 白绮珊笑吟吟地开口道:“顾小姐真是抬举绮珊了。我这样成日里抛头露面,浮萍一样的人,怎么敢跟少帅夫人来比较呢?温小姐未嫁人之前可是北平最出名的名门闺秀,读过书,识得洋文,我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如喽。”她语气间带着一抹哀怨,神情间也不觉流露出几分妩媚之意来。 曼筠听的有些恼火。白绮珊这话说的,倒仿佛是她以权势压迫对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一般。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住了。今日毕竟要谈正事,不宜惹事。 谁知道那白绮珊见她没反应,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曼筠,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少帅夫人了。咱们上次见面,是在北平吧?我记得是温先生的五十大寿上……当时小妹绮梦也在,不知道少夫人贵人多忘事,还记不记得了。” 说着,她还抬起手,假装去掌自己的嘴:“你看,瞧我这破嘴,少夫人哪能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啊?只是绮梦还一直惦念着您呢,一直打听您的近况。您若是有空,不如给小妹写封信,可怜见的,日日夜夜都盼着您呢。” 曼筠心头火起。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冷冷道:“密斯真是说笑了,也不知道是谁贵人多忘事,上次见面时,密斯白可是和二哥一起来的吧?那时候还以为我们要做妯娌了,可惜密斯白看不上我,我自是以为我们不认识了。” 白绮珊被曼筠这一串夹枪带棍的话挤兑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 曼筠口中的二哥,是盛年颐的二哥盛年桥。那时候盛年桥和白绮珊正打得火热,成日里闹着要娶她过门,这怕是让白绮珊得意忘形了。更何况,当时盛年颐也吵着要和曼筠解除婚约,外界都传言,他是和白绮珊的meimei,白绮梦在一起了,这更是让白绮珊以为盛家今后就是她们姐妹俩的囊中之物,对曼筠这个失败者自是不屑一顾了。 可是世事难料,最终盛年桥被盛大帅一纸调令弄去了最偏远的四十五军,和白绮珊不了了之,更是因为盛家的插手,让她在上海滩的事业一落千丈;而盛年颐不但没能退成婚,兜兜转转,还是娶了门当户对的曼筠。 曼筠不知道该说白绮珊傻还是什么。你若是说她笨吧,她当年也能勾得梅老板,盛年桥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为她铺路搭桥;但你说她聪明吧,她却却又总是做些傻事,自掘坟墓。 曼筠本来就心气不顺,谁让白绮珊再三撩拨她,这不真好撞到枪口上了吗?她当年在北平,也是鼎鼎大名的不好惹,就连盛年颐想退婚,也不敢直接找她,都是走曲线救国,绕着弯子找理由。 “我看您和令妹惦记的恐怕不是我吧??”曼筠笑吟吟地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和少帅才是老相识吧?也是,你差一点做了他嫂子,他又差一点成了你妹夫,这关系可不是非比寻常吗?用不用我给你们引荐一下?” 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全场鸦雀无声,只传来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还有溪水的汩汩流淌声。 谁都知道白绮珊口中meimei惦记的人绝不可能是曼筠,她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也没人想到曼筠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知道当年的那些闹剧还有风流八卦,劳伦斯夫人虽然听不大懂,但是见其他人各个都脸色铁青,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便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顾仲旭心中暗道不好。今日倒是他鲁莽了,原本带她来只是为了军情部的任务去接触白绮珊,和她营造出交往亲密的假象,谁知道竟忘了她和少帅还有少帅夫人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了。这几个人,谁都不是好惹的主儿,看来今日有得吵了。 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打圆场,但是曼筠可是不按常理出牌。正巧阮聿铭和盛年颐拿着钓具从另一侧的宅子那边走了过来,她便招招手,示意两个人过来。 顾仲旭来不及阻止她,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绮珊面色苍白,但是她现在反倒平静了下来。见盛年颐走过来,也不慌,整理了一下仪容,伸手捋平裙摆上的褶皱,微微垂下头,一副受尽了欺辱,弱不禁风的可怜样。 盛年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见曼筠主动与自己说话,以为她消了气,心中一喜,径直走过来,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曼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看您才是贵人多忘事吧?您也不看看这是谁?老熟人都找上门了,您也不知道给人家写几封信,汇报一下近况。” 盛年颐一愣。他光顾看曼筠了,也没注意周遭还有其他的什么人。被曼筠这么一顿挤兑,他面色也不太好看,但只一偏头,就看到了泫然欲泣的白绮珊。 他心里一个咯噔,立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曼筠本就计较当初的事情,今日又刚刚发生了争执,想必她定是在气头上。他和顾仲旭又一向关系好,若是她误以为自已来南京后早就见过白绮珊……那他可真真是百口莫辩了。 他正思索着如何解释,一旁的阮聿铭倒是先开口了:“仲旭,你事先可没说要带女扮来啊?”他玩笑道,“怕不是今早出发前又想到我们都成双成对,就你一个人孤单寂寞,特意找来撑撑场子的?” 顾仲旭立刻接口道:“是啊,没想到一眼就被你看穿了。密斯白可是我特意请来撑场子的,今日你可不许笑话我了。” 盛年颐松了口气。他悄悄瞥了眼曼筠,却见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心头一紧,正想说些什么,曼筠就开口了:“既然是顾公子的朋友,那便也是我们的朋友了。”说着,她轻轻拉过白绮珊的手,巧笑倩兮:“我这人说话向来牙尖嘴利的,jiejie不会怪罪我吧?” 白绮珊满腹的不满和委屈都被她堵在了喉咙里。见众人都望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回应,她只好挤出笑容,勉强道:“少夫人说笑了,我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