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恨

    “醒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

    恍若大梦一场。

    施照琰回首，带落了身上的长衫，她坐在床榻上，半个肩头裸露在外面，她没注意到，秀丽的面容也上没什么表情。

    叶传恩倒茶的动作顿住，他本想让施照琰忆起不久前的情事，以此来好好嘲笑她，但对方这个反应，让他有些惊疑不定。

    乌发雪肤，还带着倦怠的眉眼，她这样朝自己走来，与画舫墙上名家的美人图融合，施照琰抬首望着叶传恩，她露出笑意，却泪水满溢：“是的，醒了。”

    “……”叶传恩冷笑连连，“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寻死觅活了？你要知道这可是恩典，多少人想跟皇子……”

    他又想起，眼前的女子地位不低，跟那些攀龙附凤之人自然不同，只能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施照琰仍然神色宁静，她问：“殿下，你会永远依着我吗？”

    施照琰始终是个很简单的人，就像她现在说出的话，又急躁又天真，常人为了目的会不择手段，会费尽心机试探，她只会把内心剖开，告诉对方自己想要什么。

    叶传恩一时间怔愣住了，他凝视着她的泪眼，以为她会再次想要杀死自己，再不济辱骂一番，却没想到，对方只是问他。

    “你会永远依着我吗？”

    是因为清白被毁，害怕寻不到好人家，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还是心如死灰，怕受到更多非人的折磨，准备以色相侍？

    叶传恩沉默半晌，他心底五味杂陈，忘不了当初施照琰施如何讨厌自己，想要杀死自己，只是一场情事过去，她就打算托付终身？

    细雨弹落湖面，丝竹悠悠。

    施照琰说：“我今生的心愿，都要依靠殿下了。”

    她这是发自肺腑之言，但叶传恩却心乱如麻，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余光瞥见她惨白的脸，好似心劲不再，叶传恩犹豫着，终道：“那要看郡主要做什么了。”

    应寿走进来时，就看到施照琰神色平静地坐在菱花窗口，他连忙打量着主子的脸色，斟酌道：“画舫里的央南姑娘被庆大人带走了，听说赎身钱给了三千两。”

    “说这个做什么。”叶传恩脸色发冷。

    应寿心急如焚，还不能表现出来，他装模作样地叹息着：“央南姑娘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到了着画舫里，虽说没那么体面了，也是锦衣玉食，只是那未婚夫婿三番四次来寻，闹得都不愉快，如今遇到庆大人这个良人，也是美事一桩啊，奴才替他们高兴。”

    叶传恩闻言，意味不明地说：“她那未婚夫婿怕是拿不出三千两。”

    他突然对施照琰说：“你说，若是有人要来赎你，你是跟着你的未婚夫婿走，还是跟着……能给你更多的人走？”

    施照琰阖上眼睛：“殿下有话直言罢，我又不是画舫里的乐伶，怎么还谈到赎身了。”

    “也是，央南一个奴籍的琵琶女，都能值三千钱，别说郡主了，”叶传恩目光散漫，给她顺手也倒了杯茶，“看到郡主如此，总是想周幽王戏诸侯，难博褒姒一笑，不过有人想当这周幽王，还没机会呢。”

    施照琰觉得胃里烧得慌，她拿起糕点吃，没理会叶传恩。

    她消瘦了许多，醒来后总觉得饿，明明不久前已经吃过半盏茶了，却仍然心慌，这已经不是正常的饥饿感了，她无法满足内心的空虚与不安。

    “不缺你一口吃，”叶传恩见她沉默，也没生气，“应寿，去吩咐画舫上的人，把午膳端上来。”

    施照琰走路有些不稳，叶传恩开始没发现，后来察觉到了，总觉得有些别扭，于是便给施照琰夹菜。

    饭吃到中途，应寿又跟个猴子一样窜进来，对叶传恩耳语一阵。

    叶传恩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他又来了？”

    “对啊殿下，朝廷命官，那样子威风凛凛的，又是陛下亲信，奴才不好打发呀。”

    施照琰在他们两人谈话的时候，已经吃了很多的菜，还有粥，但她还是觉得饥饿，即使腹中发涨了，仍然觉得空虚，她内心惊慌，却不知怎么开口。

    思来想去，估计是叶传恩把她关到箱子里饿了几天，导致她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待会回来再让人上菜，”叶传恩站起身，“你先跟我出去一趟，见见你的故人。”

    施照琰有种不好的预感：“谁？裴开旗？”

    叶传恩气极反笑：“你还想着他做什么！”

    “……”施照琰被他吓了一跳，“那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故人？指名道姓要找我吗？”

    “不止指名道姓，还拿着荆楚王府手信，说是你的未婚夫婿！”叶传恩气得不轻，“他为了找我要人，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施照琰一时失语，她觉得叶传恩太激动了。

    “跟我走，”叶传恩看她呆滞的样子，硬是把火气吞下去了，“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你心里明白？”

    施照琰默默点头。

    两人行在画舫的甲板上，多日未见暖阳，时光飞逝，原来已经是初夏了。施照琰恍惚地想，曾经与父亲的最后一场谈话里，父亲说要杀死裴开旗，只是单纯杀死裴开旗吗？还是有谋反之心？

    希望自己只是多虑了，忆起仁辛预言，说父亲的所思所想怕是不能成功，她忍不住担心起来，不知大相国寺有没有来自荆州的信，还有宋得裕的消息。

    “你们的婚事怎么回事？”叶传恩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我十岁时今上的酒后之言，也没有赐婚，后面也拒绝过……”施照琰骤然回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父亲他又同意了。”

    她说完，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叶传恩冷哼：“怎么会又同意？”

    施照琰出了一身汗，她不擅长撒谎：“不知道。”

    她跟着叶传恩走进二楼的大堂，不远处的赵宜霄见到她，脸上罕见的没有笑意。

    “殿下何意？本官要带走郡主，为何这些仆从推三阻四？”

    赵宜霄说完，上下打量着施照琰，生怕她受了伤。

    他前段时日公务繁忙，根本无法脱身，发现施照琰不在大相国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不禁心急如焚，在寺庙里打听消息，僧侣说自从那日起，就没有再见过她。

    搜查无果，他认为施照琰不可能不辞而别，明面上查不到的东西，就暗地里查，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

    顺着微不可查的线索，一路顺藤摸瓜，总算有了点头目，未料却跟叶传恩扯上了关系，他是臣子，不敢僭越，硬生生拖到了现在。前段时日，一个猴子模样的太监周旋，连叶传恩的面都没见到，又是威逼利诱，又是费尽心思，也没把施照琰带走。

    今日又前来拜访，没想到两人都出现在自己面前。

    ——

    有话说：如果再不把前世恨写完，我就要崩溃了，要发疯了，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我看看能不能快点写，怎么还不能改文，我有强迫症我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