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倘或有一天我不再出现

    莉莉有些愕然，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早已在此处见过这个名字了。

    如果写在扉页上的的确就是他的名字的话……他竟然曾经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吗？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她看得出他对学校各科目具有一定了解，因此猜测他在去阁楼守书之前曾在这个学校里读书——成绩说不定还不错，不然不会只瞥一眼她的作业就给出适用的建议。但是，莉莉对他身份的猜测也仅仅止步于普通的学生。毕竟，谁会将上学时（还是这种贵族学校）风光无两的学生会主席和一个默默无闻的守门人联系起来呢？

    她带着疑惑走远，将手中的信封投递出去。

    学生会的工作效率挺高，两天时间就把选拔名单贴出来了。莉莉很忐忑地去看，用手指一个一个指着找自己的名字，心跳得突突的，最后又惊又喜地在第十三行发现了“莉莉·菲尔德”。相比之下萝西看起来就要淡定太多了，哪怕看到自己也在其中也没有露出过分兴奋的神情。

    “你，你不激动吗，萝西？”莉莉不解地问，整个人看上去都呆呆的愣愣的。

    萝西则是很俏皮地冲她眨一眨右眼：“我感觉自己发挥得还不错嘛。”

    她俩快乐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祝贺对方成功进入决赛，又一起去了趟学生会取参赛证明。于是，莉莉再次见到了那个透明的、记录了历任主席姓名的台子，之前的疑问又席卷而来。她问：“萝西，你知道瑟奇加吗？”这个问题当然有一点突兀，因此她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我在先知台上看到的，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不会是外国人吧？”

    “呃……好像确实有点耳熟，”萝西结结实实想了一会儿，突然竖起一根指头“啊”了一声。她看向莉莉，“那个失踪的前学生会主席好像就叫瑟奇加……”

    两个人面面相觑。

    萝西竟然真的回答上来了这个问题，莉莉不免对她心生敬意。另一方面，她又实实在在地感到吃惊，进一步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猜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瑟奇加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学生会主席了。他的名字在台面上方，后面跟着的数字也很小，好像是二十多，莉莉认为这个数字应该是主席任职那一年的届数。不论别的，如果假设成立、他真的就是那个瑟奇加的话——

    在几十年过后，他的容颜居然始终没有变化？

    哦，等等，或许不能这么说。联想到他缺失的右眼以及眼下的纹路，莉莉在心中更正：是“他的容颜居然始终没有变老”。

    莉莉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长生种。龙、精灵、兽人，反正除了人类之外的许多种族活得都挺长。但是，他会是其中之一吗？帝国的种族构成比较单一，观念也相对保守，她可不觉得某个大贵族的儿子会是异族。

    如果他不是什么非人的存在，剩下比较可能的就是炼金术士了。莉莉以前听说过，有些炼金术士终其一生都在炼制可以强身健体甚至永葆青春的灵药——不过她对此持怀疑态度。

    罢了。莉莉不再想了，对着萝西微微一笑道：“走吧。”

    -

    之后的几天，莉莉都泡在图书馆里面。她不再涉足阁楼，只在下面的阅览室看书。选拔赛之后就是决赛了，现场举行，题目是固定的，莉莉想趁这几天多看一些文学作品陶冶一下审美，找找手感。她找了些罗曼小说、诗歌集、散文集来看，一连几天都沉浸在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与情绪中。

    周六，她带好证件去参加缪斯杯的决赛。散文组的主题是季节，莉莉写了自己故乡的秋天，同时隐晦地埋了一点自己异乡求学的不安和对故乡的思念。缪斯杯当然也采用所有比赛的通用规则之一，禁止参赛者在文中使用真实的地名人名。莉莉估摸着这个学校里背井离乡来上学的统共没几个人（也许只有她自己），因此将这部分写得十分含蓄克制。

    交稿之后，她和萝西出校门找了个酒馆吃饭。这家酒馆在IRC的学生中小有名气，就连莉莉这种消息比较闭塞的异乡人也有所耳闻。她们点了菜单上的招牌菜，之后就一直说说笑笑的等待着美餐一顿。不多时，侍者手持托盘过来。莉莉抬起头刚要说一声谢谢，视线却在无意间扫过远处靠窗的一处座位。

    她的笑容马上凝固在脸上。

    因为那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恰好就是她在学校里唯一的死对头查尔斯·霍克曼。他坐在窗边，被三四个同龄的男孩簇拥着，手上慢条斯理地晃着一个酒杯，眼神直直地投射过来。

    ——霍克曼在用那双看上去就没什么感情的灰眼睛凝视着她。时间显然更早，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奇怪的是，他身旁那群狐朋狗友好像一点没察觉自己围着的那个大少爷目光错了位，只顾着聊天喝酒。不像是萝西，看到莉莉脸色变了之后马上回头，又很错愕地转回来：“他在？”

    莉莉已经收回视线不再看了。“没事。”她摇了摇头。

    这个不太愉快的小小插曲没怎么影响到周六她的心情。周日，莉莉想到写到一半卡壳了的魔法通史论文，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现有的资料不足以支撑她完善自己的论点，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回老地方再搜罗几本参考书。

    很久没去了，若是再站到他的门前，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的胆怯。但是，除此之外，莉莉不能否认自己的心底还有隐约的好奇。如果，她现在所知道的每一个指向他身份的细节都能彼此咬合的话——

    那他作为第二次魔龙之乱的亲历者，肯定掌握了更多一手史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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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不必多加考虑。

    她登上楼梯，深吸一口气之后，抬手轻轻叩响那扇紧闭的木门。

    令莉莉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下一秒，门从里面打开，银发男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后。

    几日不见，他漂亮依旧，只是微微张开的嘴巴和起伏的胸口昭示着此人此刻不太平静。

    “呃……”莉莉说，“原来你会开门啊？”

    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冷漠的神色所取代：“稀客。”男人讥诮地说。莉莉不在乎他又阴阳怪气，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她很有些宽容的心态，不想跟一个可能被关在密室里长达几十年以至于脾气不稳定的人计较（除非他做得真的很过分）。只是他却不太愿意轻易揭过这个话题，看她放下邮差包重新站到书架前选书，又冷笑了一声：“还以为你修完了所有科目呢。”

    莉莉当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过还是很好脾气地答：“还没呢，先生。你知道我天资不太聪颖。”

    “知道自己不太聪明，”他一哂，“还时不时给自己放个假。”

    莉莉找了几本看名字或许有用的书，走下台阶来，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脚底传来的触感不太一样了。她低头去看，发现脚上的鞋已经换成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给她变的。这次还有点新花样，鞋面是立体的猫猫头。她新奇地左看右看，十分满意这双鞋的设计，一时间声调都变了几分：“哇，好可爱！”

    他别过头去不看她，莉莉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我去参加作文比赛啦，”她闲闲地说，“现场比的。”

    男人的眼神睇过来：“——缪斯之手？”

    哇哦，可真精准。莉莉实际上都不怎么意外了，但还是用惊奇的语气道：“你挺了解的啊。”

    “或许是因为这些赛事的策划案还是经我之手批准的吧。”他皮笑rou不笑地说。

    莉莉眨眨眼睛。“经你之手批准？”她直视着他，眼神丝毫不避让，“所以，你以前当过学生会主席吗，瑟奇加？”

    他左眼的瞳孔骤然间收缩。

    而她已经走到他面前，咫尺之间的距离。莉莉单手抱着书，歪着脑袋看着他：“告诉我吧，我很想知道，人在过去那么多年之后是怎么维持年轻时的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