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42·误认

    令人恼火的盘查。

    希维拉对这种严厉的大呼小呵已经习以为常，一路经过大大小小无数地区都要在他的头发问题上多问几句，无外乎一些“如何证明你不是魔女？”、“你的通行文书是谁批复的？”、“解释一下你的着装。”之类的话。

    魔女们为了躲避人类的视线散播了很多无稽之谈，尤其是关于红发就是魔女的特征之一的言论给希维拉带来了诸多不便。

    但这次不同，他们平安从城门进来就不该再遇到关于此类的盘查，最多拦下来看一眼身份信息和通行文书，再扔几枚铜纳足够打发他们。可眼前急匆匆走过来的几人明显是冲着完美符合魔女形象的希维拉而来，绝不正常。

    “要不哪天我找点染色的植物把你的头发染成黑的？”艾尔莉塔几乎没怎么动嘴，微弱又清晰的声音穿到希维拉耳中。

    “我拒绝。”他全凭这头红发吸引艾尔莉塔的注意力，染成黑发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艾尔莉塔也没再多说，从口袋里拿出一系列证明与人数相称的铜纳准备效仿过去的行径，然而对面的那些人看都不看就围到希维拉身边准备把他带走。希维拉连退几步急忙躲避，如果让他们察觉到自己是吸血鬼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铺天盖地的追杀。

    “嘿！你们在做什么！”艾尔莉塔推开最近的一个挡在希维拉身前，举起手上的证明指给卫兵看，“睁大你的眼看清楚了，我们是走正规手续进来的！”

    领头的略略瞥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希维拉身上，这是属于他的大功决不能被几份文件阻挠。

    艾尔莉塔瞧出他眼中的贪婪，只能说明就在他们进来没多久出了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败露了行踪给他们添这么大的麻烦！希维拉也想到这一点，在她之前开口问询：“不知是晚上光线太差还是你们本来就是瞎的，连男女都分不清。”他压低嗓音遮盖住原本清亮的声线，显得更像个成年男性，“你们再不相信我们也该认得文件证明上的印章吧，时间也写着呢，好好看清楚再动动你贫瘠的脑子！”

    此刻的希维拉如同高傲的贵族，连最普通的长衫也遮掩不住他的气场，金绿色的眼更是借着月光折射出亮绿色的光，宛如一头习惯在夜间行走的孤狼。

    领头的小队长被他的气势压倒，本想呛几句声音和形体都能造假，可看着对方的眼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小队长仰仰头艰难地吞下口水，那个眼太可怕了，不像人类该拥有的神情。再一瞥旁边高个子的女性，细看下来也不像寻常的普通人。

    不会是碰上了哪里来体验生活，微服出巡的小姐和少爷吧？他想。该死的为什么连个侍从都不带！

    像他这种作威作福惯了的人从没想过自身的问题，通通归结于别人不按照常理出牌平白无故让自己出了大糗；可前面的狠话撂下一箩筐怎愿意在手下面前丢了脸，他朝地上啐了口痰，嘴硬的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狠话才从艾尔莉塔手中抽走文件。上面的信息都表明眼前的二人确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差点因急功近利遭受处分。

    “大晚上的别乱走！”这名小队长粗鲁地把文件塞回艾尔莉塔手中，丢下这句话率领手下继续搜查。他嘴里念念叨叨：“该死的魔女究竟在哪！”、“让我抓到非剥层皮不可！”等等，包含一系列脏话的抱怨。

    刚才的冲突烟消云散，还未等希维拉松口气，一巴掌毫不意外地落在他的腰上，艾尔莉塔揽过人笑得不见眼：“刚才真帅！”

    希维拉哼了声，脸上的得意样子压都压不下：“当然，连这点事都压不住可没有资格成为君主。”

    “希弗最厉害了。”艾尔莉塔随声恭维着，心里想的却全是年纪尚浅的吸血鬼就是可爱，一点马屁就能看到他得意忘形的模样，也不知道再过几百年又会是何种面貌，她已经在期待那时的生活。

    “啊，原来。”希维拉碰碰旁边畅想未来的人示意转头，“是圣廷的狗腿子。”在那群人聚集在路口盘问过往行人正好背对着他们，正好看清衣服背面最明显的位置上绣有圣廷的标志，什么由常驻人员担任卫兵，早不知是什么年月的事了。

    “不奇怪，作为最大的宗教团体迟早的事。”艾尔莉塔并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你就没想过撬动圣廷吗？他们现在的行径趋近于害虫了。”希维拉收回视线。

    “没办法的。”艾尔莉塔摇摇头，想当初那个召集有能之士加入讨伐非人类的宗教团体现今已变成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曾经的不想，变成了现在的不能，“圣廷不像国家，他们已经深入人心，是信仰，是支柱，我再怎么恨它也不能动，平民需要祂。”

    希维拉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刚才那么说也是想替艾尔莉塔出口恶气，莉莉丝的事已经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留着徒增伤痛，拔出伤筋动骨。

    “说起来以你的实力圣廷应该找过你吧？”他顺势换了个话题。

    “他们想诏安来着，我拒绝了。”

    “为什么？”

    “这还用问，我从最开始就跟他们不对付。”艾尔莉塔竖起中指以示对他们的“敬意”，“再加上我情况特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希维拉一想也确实如此，把话题又转到了冬季的保暖上：“我看咱们下榻的这间店的被褥不错，不如趁手里还有点闲钱咱们从老板娘手里收一床，我来背过去。”他总担心阿兰缇什港附近的镇子没什么好东西，真到冬天什么都收不上来把人冻坏了可不行。

    “入冬之前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没必要浪费在这里。放心吧，我在那个地方存了批皮毛足够做身外罩，又能穿又能盖一举多得。运气好的话剩下的边角料或许将将再够做一个护膝，你看根本冻不着我。”

    “你什么时候存的？”希维拉心里想的最多的是那些还能用？

    “大概十年前吧，我也很久没回去过了。”艾尔莉塔说完等着看对方震惊又无奈的样子，在他不知说什么好的比划中发出一声爆笑吓走了途径的野猫，“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她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别忘了我继承了魔女之力，保存点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你从不承认自己是魔女。”

    “我只是不承认，可没说我不用，就是用得少罢了。”

    聊天间，艾尔莉塔习惯性的扫过街巷阴暗的角落，一般这种地方没什么好注意的，最多堆放着一些杂物；偶有一两只野猫野狗；或者是喝多的醉汉或无家可归的人。此举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一个动作，直到又往前走了很久才觉出不对，立马掉转头疾步返回。

    “怎么？”

    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快速隐蔽气息融入黑暗，要不是希维拉作为吸血鬼拥有异于常人的眼，他差一点就丢了她的行踪。

    不愧是猎人。他在心中感叹。

    没多会，一阵“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流氓！欺负人！”的声音，伴随着扭动和捶打的声响一同传来。直到“杀人了！”这句话喊出一半去，才顺利捂了嘴。

    希维拉多等了片刻确定把人制服才迈进巷子，就见艾尔莉塔提溜着一个灰头土脸，梳有两股蓬松的麻花辫的小女孩朝他挤眉弄眼。

    “是个小魔女。”压低的声音传过来，只有他能听见。

    “卫兵就在找她？”这样的孩子能做出什么事？

    任人宰割的小魔女抽抽噎噎地吸着鼻子，在心中悲切的想着自己苦命的一生。作为家族里最弱的一人早早被扫地出门，自我安慰的想着：不过是把寻找自我之旅的时间提前罢了，这一类的话收拾行囊离开老家。然而出了门也不顺利，先是被骗走路费，虽然最后靠鼹鼠女士拿回来了；摸爬滚打几个月什么都没干成还花净了路费，好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生了场大病，躲在棕熊的冬眠之所靠着周边小动物的救济硬生生熬过来的；刚好没几天，身子还虚弱着，却脑子一热救了个半死的吸血鬼，那个混蛋恩将仇报把她吸到差点没了半条命；好不容易从尖牙逃脱溜进了城，隐瞒身份在这里安顿下来找了份洗盘子的工作，没干几天就被拆穿魔女的身份，惨遭全城缉拿。

    小魔女想不明白自己这一生为什么这么惨，生来就是最弱的魔女，只能略微cao纵小型动物并跟它们交谈的这件事她认了，既然没什么本事那好好生活吧，可现在倒好，被赏金猎人抓住命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