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行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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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余暨县,已入会稽郡,离山阴县还有三百里。 潘玠感慨地看着城门,“好快呀。我从公主府逃出,返回家乡这段路,我走了一年。如今不过一个多月,就快到了。” 你们决定进城,打探消息。 这座小城人不多,房屋建得也低矮简陋,土路一走一过一溜烟。没走几步路来到市廛前。东西卖得不多,基本都是生活必备品,柴米油盐,布匹锅碗,各种调料和点心摊子。 你们走一圈,最后在一处茶摊前站定了。摊主在那里一边煮茶,一边招呼你们,“我家的茶,在这城里是有名的!郎君莫不是新来的?可要尝尝?” 摊主为你们倒上两碗茶,你将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 “店家,我们是外地来游学的学子。这城中近来有什么新闻吗?” 摊主笑嘻嘻地把银子揣在怀里。 “若说新闻,这城中新来的县令算是个大新闻。” “哦?新来的县令有什么特别的吗?”你好奇地发问。 “大家都说他做不长久。” “他不是新来的么,你们怎么就知道他做不长久?” “你没见过他,”摊主说,“见了你也认不出,穿旧衣乘破车,撑不起个令长的气派,来这儿快两个月了吧,整日在处理积压案件,胆大包天啊!” 你眨眨眼,“胆大包天?” 于是摊主把一块布巾往背上一甩,开始指点江山,“你要知道,想在这城中坐稳可不容易!隔壁那县供着一尊大神呐,他来了,不去拜见,反而弄案子,那案子是他能管的吗?” 你想了想,“处理案件,是县令的分内之事,怎么就不能管了?” 摊主诡秘一笑,压低声音,“听说这县令也是个姓司马的,叫司马玄。但此司马可不比彼司马呀!” 你也跟着他压低声音,“姓司马,皇族子弟?” 摊主不以为然地笑,“什么皇族子弟,旁支得不能再旁支了。若惹了那位,他迟早要被赶出去的!” 你们喝了一会儿茶,离开茶摊。 这位县令似乎接触了很多和司马欣有关的案子,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你对潘玠说:“我们就在这城中找一个落脚之处吧,若是去找司马欣时行迹败露,在临县更不容易被查到。另外我想去拜访那位县令。”潘玠点头。在大多数时候,他对你的决定无不同意。 你们在市廛找了牙人,租了个城边上的独门小院,付了一个月的租金。 做完这些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潘玠留在院子里,你独自出门。 下午天气晴朗,但阳光已没有上午刺眼。县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纤毫毕现,比如摊主提到过的破车,比如说这个未曾整修过,因此吱呀吱呀乱响的木门。 你没忙着走进去,而是站门口观察,不过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你。 这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一身半旧布衣,五官很端正,短须修得十分整洁,看起来不会让人讨厌,但也没什么特别。 他很温和地对你拱手而礼,“足下有事?” 你猜测他是县中小吏,于是向他回礼,“我游学到此,有要事想求见县令,烦请通报。” 中年男人很自然地说,“我就是新来的县令司马玄,有什么事吗?” 你有点尴尬,刚想道个歉什么的。 “莫叙那些虚礼,”司马玄招招手,“进来说吧。” 司马玄把你带到一间安静的会客室。你与司马玄相对而坐。他吩咐人端上来两杯茶,一人面前放一杯。 你没有动那杯茶,因为在茶摊上喝得有点饱。 “公子有何要事?” 你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说,“和山阴公主有关的事。” 司马玄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他起身,开门看了一眼,又把门仔仔细细关上。 他重新坐回你的对面,“你是什么人?” “在下出门游学……” 司马玄挥挥手,“少来,你是女子。周身气息端凝,必然不是普通人。” 阿这,一见面就被人看出底细吗?你一路上明明都伪装得很好! 你沉默不语,思索着下一句话该如何说。 司马玄开口,“我是在查司马欣的事,越查越觉得水很深。你有什么线索吗?” 想起那茶摊老板说得话,还有你见到的,你决定开诚布公。 “我是天师,我发现一些和通往酆都罗山的裂缝有关的线索,查到了司马欣。他们具体有什么联系我还不知道,我来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说完,你将表明身份的令牌递给司马玄。他接过仔细查看。 “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令牌有一点不同,你有些惊讶他竟然懂得分辨,大部分人只将其一概认作天师令牌。 知道你属于内门后,他对你的信任更多了几分。 司马玄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面露沉思之色,嘴里喃喃着什么。 “裂缝……裂缝……” 你竖起耳朵仔细听,凭借天师的法力加持,你听清了他说的是“这破县令真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他停住,又坐了回来,端起茶喝了一大口,突然显得有点颓唐。 你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来之前就听说过山阴公主。当时只以为是个跋扈的皇族子弟,我也不怕她。到了余暨我梳理县中案卷,才发现她的权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近年来会稽诸县的人口失踪案,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口失踪案?”你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是的,人口失踪案。我曾在别的县做过主簿,主要负责刑狱文书。因此升迁到余暨做县令后,先看了县中案卷。各地都有人口失踪,多是遇到了野兽盗匪,这本来很正常。但余暨的人口失踪数量太多了,是其他县的好几倍,这就不寻常了。” “我将这些案件汇总,又在城中留心打听。发现这些案件中似有公主府的身影。” 司马玄抚摸着自己的短须,眼睛看着你,想要从你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刚才提到裂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地方官,知道山阴公主当街打死官员,却能全身而退的故事,查案查到了她头上,便该收手了。何况那些案子处理得很干净,失踪就是失踪,只是频率稍微高了点,数量稍微多了点,算什么大事!许是会稽郡野兽比较多呢。 你看着这个穿着打扮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他被认作小吏却不以为忤,他看破了你的身份,在得知你的来意后又能将来龙去脉坦诚相告。 “在下听说城中之人对令长多有臧否。” 司马玄没有太多惊讶,他淡淡地问:“如何?” “他们说你这个县令做不长久。令长怕吗?” 司马玄端起茶喝了一口,“没啥好怕的。我父母双亡无牵无挂,何惜此身? 既然当了这个县令,在其位谋其职嘛。”司马玄又喝了一口茶,颓唐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 “司马欣有来找令长的麻烦吗?” “没有。” 司马玄的表情并不庆幸。无视是最大的是轻蔑。如果他真查到能威胁司马欣的东西,他要面对的恐怕就是源源不断的刺杀。如今的平静,只能代表他翻来覆去看的那些卷宗价值有限。 “就算查到了是山阴公主所为,令长该怎么办? 这些年,世家大族皆隐匿人口,逃避赋税。虽然掳走良民充作隐户触犯法律,可她是公主,一般的罪名动不了她。” 听着你这番毫不客气的言论,司马玄很淡定,想来是已经把未来想清楚了。 “尽力而为罢了。余暨地处东南,水土丰沃,稻谷一年三熟,兼有河运之利,百姓本该安居乐业。但我来时,见城中残破,赋税甚重,百姓要交一份赋税给朝廷,还要交一份给公主。后又发现掳掠良民之事。如果什么都不管,我心中难安。” 他说得理所当然,那张仅能称赞一句五官端正的脸,因这一番话,好像更光彩了几分。 “令长姓司马,是宗室吗?” 司马玄摆摆手,“勉强算是吧,祖上因八王之乱被贬为庶人,到我这一代,因拜了一位大儒为师,才勉强出仕,和那些真正的宗室是比不了的。” 你起身向着司马玄拱手,“司马欣那样的宗室祸国殃民,却能享尽荣华富贵。令长一心为百姓着想,安于清贫,在下佩服。” 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能教出这样的弟子,那位大儒也是不同凡响。 司马玄也站起来,谦辞几句,然后说:“天师如何称呼?天师来此地调查,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在下秋千雪。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看那些人口失踪的案件。我在城中租了一个院子,如果令长又发现了什么线索,可以送信到我租住的小院。” “自然,自然。不过案卷不能带出县府,如果天师想看的话,可以来县府找我。” 今天天色已晚,你告辞离去。司马玄看了那么久的案卷只发现了人口失踪案,你来看恐怕也是如此。 你打算明天用傀儡鸟去公主府探查一番。之后再来县府看案卷,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隐匿的细节。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黑色的巨大幕布笼罩着天地,寂静无声。走到你租住的小院,暖黄的灯光从窗子中透出,刺破了黑暗。 推门而入,潘玠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 “阿雪回来了,房间已经收拾好,你快去睡吧。哦对了!我买了一些胡饼,放在桌子上,你饿得话吃一点。” 于是寂静也被驱散。听着潘玠睡意朦胧的声音,你感到一阵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