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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手把着他的下巴不让他躲,一手把浸透了碘伏的棉签粗暴地来回擦过伤口。到底是消毒,还是泄愤,连容印之自己都不知道。可陆擎森还是什么都没说,任他把两处伤口都碾压似的擦一遍,一点疼的表现都没有。只是愣愣地看着容印之的脸。消了毒,贴上创口贴,好像怕掉似的还伸手拍了一下,拍得陆擎森脑袋一晃。接着把用完的丢进垃圾桶,容印之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那我走了。”转过身,却一步都迈不了——陆擎森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里带着容印之看不懂的神色。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印之。”容印之的怒气,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叫我了,他现在才是在叫我。容印之也现在才明白,之前的那一句并不是幻听,而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渴望让陆擎森再跟他产生哪怕一点点的联系也好。手背上微微一热。是陆擎森慢慢松开手,转而握住了他的手掌,一边将额头抵住他的手背,一边用食指摩挲着他的掌心。“你能不能——”陆擎森好像在考虑说什么,怎么说,而难得的犹豫了。容印之的视线里,是男人低垂的头颅,和宽厚的背部。明明一动不动,却仿佛即将有一种巨大而磅礴的情感扑面而来,透过他的手,透过他的体温,透过他吹在皮肤上的鼻息。令容印之心若擂鼓。然而陆擎森发现了他手指上缠着的胶布,握住那几根手指仔细地端详了很久。然后抬起头问他:“——让你那么害怕吗?”男人的眼神里是什么?容印之从来没在任何人、更没在陆擎森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到底是谁在害怕?“我,没有……”他一直摇头。想说不是的,我不害怕了,我知道你不会的。可男人已经垂下脸,再度抬起来的时候又变成那个看不透在想什么的陆擎森。那巨大的情感好像被扼住了喉咙,生生地死去,消散了。“不要再咬指甲了。”陆擎森坐直了身体,指尖也从他手心里慢慢滑落,经过了他的指尖,最终分开了。“太晚了,快点回去吧。”男人站起来往病房走去,又补上一句:“开车小心一点。”容印之机械地“嗯”一声,一步步走出住院区。“印之。”陆擎森远远地又叫他,他回头去看,男人的表情却看得并不真切。“不用害怕。”“嗯。”他点点头,男人也点点头,拉开病房门进去了。容印之下楼,坐进车里,钥匙插进去,又拔了出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里好像还残留着陆擎森手指的温度。他确实不害怕了,可为什么比之前害怕的时候更加难过?这种感受是什么?他不懂,不明白,搞不清楚。或者说,容印之这个人,活到现在曾经搞明白任何一件事吗?没有,一件都没有。他刚才在期待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期待?他想跟陆擎森怎么样?他对陆擎森的感情是什么?他的四周充满迷雾,无论哪个方向都走不出去。那迷雾正变得越来越浓厚,几乎要化成实体,紧紧地包裹住他的身躯。令他憋闷到不能呼吸。陆擎森轻轻关上门,在陪护椅上坐下,老赵还没睡。看看老婆又看看他,轻声对他说:“我俩都没啥事,陆森你回去吧。”“你快点睡吧。”陆擎森合衣躺下,“我现在回去,换吕想过来?”“可得了吧,他还瘸着呢。”“那还穿衣服往外冲呢,我给他锁家里了。”老赵笑。“睡吧,我也眯一会儿。”虽然这么说,确实也疲劳得要命,却一点都睡不着。身上被打到的地方开始疼,太紧急了根本没顾上看,可能明天就得青紫一片。他摸摸额头上的创口贴,眼前全是刚才容印之的样子。脸,声音,动作,气味。他关心,他冷淡,他生气,他温存——他那么生动。他站在自己面前,那熟悉的气息几乎让陆擎森控制不住地想抱他,用力地抱他。然后感受他的温度:他一定很温暖,他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存在。可是现在自己却让他害怕。他祈求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明明是想对他好的,为什么却总是适得其反?那三个包起来的指尖,是不是被咬坏的指甲?他焦虑的时候就会咬指甲,小指的指尖经常被咬得红肿发烫。那天下午在回来的路上,他整整咬了一路。让自己那句“跟我多待一会儿”,无论如何都再也说不出口。不要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做,永远不会。“先生,你是陆擎森先生吗?”迷迷糊糊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值班护士悄悄进来,推了下陆擎森。“哎,我是。”“真不好意思,”小护士细声细语,怕打扰患者休息:“您能出来一下吗?”陆擎森以为是老赵还是老赵媳妇的检查结果有什么问题,赶紧跟着护士出去了。小护士径直走到值班站点,指指放在桌上的塑料口袋,满脸歉意地说:“实在抱歉打扰您休息,但您看这吃的……我怕不叫您这就放凉了。”“吃的?”陆擎森打开系得严严实实的封口,里面是一个装满热气腾腾煮面的大腕,筷子,水。碗里是方便面,青菜,荷包蛋,火腿肠,满满地堆在一起,香气四溢。面条熟的程度刚刚好,好像把拿过来的时间都计算进去了似的。“刚才一位先生拿过来的,说是给您的。”“他说过自己叫什么吗?”“没说,”小护士摇摇头,马上又回道:“就是之前跟您说话的那位呀,来我这要棉签的,我记得。”陆擎森转头就冲到电梯间,又觉得电梯太慢,直接跑下了楼梯。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追上呢?出口那么多,停车场那么大,谁知道容印之是从哪里离开的?茫茫人海中能一眼看到,大概只在电视剧里。多奇妙啊,世界那么大,你们偏偏能在一个地方遇见两次;医院那么小,你却连他的身影都看不到。回到住院部,陆擎森管护士借了个位置,掰开筷子开始吃面。都怪他刚才下楼,面条有点软了,但依然好吃。热气糊住了眼镜,他伸手摘下来放在一边。可能吃急了,有点烫,他用手捂住了眼睛。从未有过的巨大悲伤笼罩了陆擎森。人生过去三十年,他想要得到却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他只敢梦想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东西,为什么都来自一个他决定再也不去触碰的人呢?他还没来得及让对方喜欢上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他已经喜欢上他了。29:傅婉玲陈自明受伤病假,但实际上该做的工作还是放不下。为了照顾他,高长见把开会地点改成了他家附近的咖啡厅。